第19章 得经
去披霄殿参拜了道祖画像,再转圜到置物房领了见习的穿戴饰件,又在金蟾殿里预支了三个月的开销用度,两人忽忽已是奔波了几个时辰,出来殿外洛玉明望着背了个大包袱的徒弟,似乎想起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眼珠滴溜溜一转,当下更不得闲,马不停蹄的拉着言若雪往承天殿的方向赶去。
这边穿廊走榭,绕庭迴坊,累的小姑娘脚软肩痛,慢慢有些跟不上步伐。洛玉明见了,一把薅过包袱挂在肩上,口中催促道:“再坚持坚持,已经不远了。方才师父我想起一件大事,去的晚了怕是给你错失一桩机缘。”
言若雪细喘着鼻息,微擦了额头上的汗珠,在后亦步亦趋道:“师尊莫不是诳我?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凡人,哪里能在神门仙阀里有什么机缘。”
洛玉明笑而不答,指了指不远处写有<文心阁>三字的殿宇,只管拉着小姑娘急匆匆的往里走。
推门进去,恰看见自家师兄黄执事正在一处偏间里伏案疾书,便草草的同阁中其他师兄弟们打了个招呼,直奔黄执事桌案而去。
黄执事看见这个要老命的仙邻师妹背着个包袱大步抢了过来,手指不自觉抽动了一下,笔中一滴墨汁好巧不巧甩在纸上,把一页工整经卷污出一个黑点来。他也顾不上经卷上的斑点,忙搁了玉管起身把洛玉明迎在帘外,口中说道:“洛玉明你昨天才回的山门,不在自己殿中好好修行,怎么今天就跑来我这里了?”
洛玉明嘿嘿笑了声道:“师兄别来无恙。师妹我出山一趟,心中甚是想念师兄,偏巧又捡回来个便宜徒弟,凭咱俩的交情,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带过来给师兄认识认识啦!”,说完,拉过后面跟着的言若雪给黄执事道:“妄机,这位可是为师自幼就敬仰无比、才华横溢、山门牌面、修行高深的亲亲师兄,承天殿一言上师座下高徒无介仙人,他的一手丹青,门中无出其右,为师我是佩服的紧呐!来来来,叫师伯。”
言若雪就脆生生的朝黄执事行师礼道:“见过无介师伯。晚辈言若雪,是师尊新得来的弟子,因是凡俗出身,对仙家规矩还不甚熟悉,倘若有何怠慢的地方,还请师伯体谅则个。”
黄执事心中倒吸一口凉气,拿眼左瞧瞧洛玉明,右看看言若雪,末了拿手摸着下颚问道:“我说洛玉明,你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刚从省心殿里出来不过几日,这就马不停蹄的收个弟子开始当师尊了?你这没事找事的本领见长啊?”
洛玉明舍了言若雪凑到黄执事身前撒娇道:“师兄说的什么话嘛!人家这回是正儿八经的收徒,并不是胡闹的。”说完,附在师兄耳边略把经过讲了,随后口气傲然道:“师妹我做事一向板正有方,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
黄执事听完,尤带犹疑道:“原来是一泓仙师的吩咐,倒是错怪师妹了。既如此,妄机也是我门中仙家了,况且求学在师妹门下,自然不同其他,贫道日后定然要照顾一二的。”
言若雪拜道:“多谢师伯抬爱。”
黄执事既然认了这个师侄,也就顺带着同她嘱咐了几句,洛玉明看黄执事同言若雪说话的功夫,一个转身就晃到了桌案前,待到黄执事察觉,那古灵精怪的师妹早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翻检起案牍上的书籍了。
无介仙人心中一愁,忙回身给洛玉明从椅子上拉起来,看着已经乱七八糟的书堆气道:“你真是我祖宗,我早上刚梳理的书册,你一会功夫就给我搞的乱七八糟。”
洛玉明全不当事的回道:“人家不是看师兄你同妄机谈的投机嘛,也就没想着麻烦师兄。要说初次见面,师兄你总要给师侄一点心意才好,总听说师兄有一套自己临摹掌教的《启元三篇》和《三篇释义通解》,师妹我找了个遍也没见到,原本想寻出来给妄机这孩子炫耀炫耀师兄你的本事的,不知师兄给放在何处呢?”
黄执事冷声道:“《启元三篇》和《三篇释义通解》在各处芽房都有,本就是预备下给新进见习弟子启蒙修行的,你带着妄机去领一套便可,如何非要师兄我这一份?师兄我好不容易藏下一套满意之作,你这伶俐鬼居然就来打我的主意?要我说,没的一丝可能,你尽可死了这个心思。”
洛玉明眼角一跳,坏笑道:“师兄当真不给?叫我说岑仙子身姿曼妙,剑法超绝,师兄还是要早做打算啊!”
无介愣了一愣,忙去桌案上翻找,却是一幅画卷从旁边递了过来,耳边响着洛玉明笑呵呵的话语:“师兄可是在找这个?”
黄执事见了忙摊手低声道:“拿来!”
洛玉明掩嘴一笑,慢条斯理的展开画卷,却是一幅仙子舞剑图,其中神色姿态,几有破卷欲出之势,让人看了恍惚神交。就听洛玉明赞叹道:“师兄这单相思也不冤屈,单从画中来看,也是上乘妙品,我见犹怜。”
言若雪听了也在后面歪着脑袋偷瞄了一眼,只这一眼却似乎能见画中之人挥襟舞袖之间有倾倒泰阿的气势,她吓了一跳,忙撇开目光,心中惊异道:“果然如师尊所言,我这个忽然多出来的师伯书画造诣已臻化境,寻常人只是看上一看,就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气势。怪不得要急匆匆的到此来求师伯的珍品,看师伯这架势,那临摹的《启元三篇》和《三篇释义通解》怕是更为宝贝,师尊说的机缘倒真是泼天的机缘,往后即便学不到师伯这个水平,当个传家宝或者变卖个大价钱也是很好的。”
无介听她搁那碎嘴叨叨,忙一把夺下洛玉明手中画卷,出了小间探头探脑的往各处望去,发现其他房室的师兄弟们只是在埋头处理手中事务,也就松下一口气,他忙把房门关了,卷起画卷来到洛玉明身前问道:“你怎知岑仙子的事情?师兄我似乎并未向其他人谈起过。”
洛玉明嘻嘻笑道:“甲子年前流云剑派受邀观摩宇多国明皇抚顶仪式,我那时便看出师兄你一双眼睛只在这个岑仙子身上,二十年前咱们师兄妹随家母游历玄大陆,你可是硬生生在流云剑派的地界上消失了十多日,回来后你只说遇见书画同道,彼此切磋所以忘了光阴,我就琢磨出个味来了,再加上你年前几次三番找我要沁灵砂、固识粉,虽说都是绣像的玩意,到底也是珍稀家伙,非有大作你轻易不会使用,嘿嘿,这桩桩件件,我无尘大仙略略动动脑筋,便能理的明明白白,师兄,你看我分析的是否合情合理?”
一通话说完,黄执事同言若雪直接傻眼,两人均心道:“看不出来啊!完全看不出来啊!”
无介挑了挑眉,讶声说道:“瞧不出师妹你平日里惹是生非、偷鸡摸狗,这旁人心思倒是揣摩的通透,你这分析虽说没有十分准确,倒也大差不差了,师兄我也是钦佩你的慧心,能顺着几十年的几个小细节摸排出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厉害,着实厉害!”
洛玉明听了满心欢喜,却也不敢太充胖子,只是嬉笑道:“慧心自然有一些,只是和师兄混的太过熟悉,有些事就看的明白而已。师兄你看这样如何,回头我再央求家母往岑仙子的地界走上一遭,你把你那宝贝摹本送给你家师侄,如此你有了神仙道侣,我赚了师尊派头,彼此皆大欢喜,岂不美哉?”
黄执事心念一动,忙问道:“当真可行?”
洛玉明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师妹我何时骗过师兄?这种小事自然轻轻松松。”
黄执事点头道:“一梦上师对你确是宠爱有加,师兄我倒是没必要怀疑。只是我那摹本也是万篇之中最为钟意的一件,为此足足耗费了数十年心力,已经有了掌教原篇九成神似,本来打算羽化之后,献给殿中,也好挣个后世留名的,既然有了变故,倒是不用死板,只是需要取个折中法子,那两部可权当借与妄机师侄,以十年为期,十年之后还是要还给我的。”
洛玉明撇撇嘴道:“师兄你好小家子气,算了算了,我这当师父的就替妄机答应下来了。却不知师兄那两部经卷放在何处,我们师徒两人不日还有要事下山,怕是等不得许久。”
无介把画卷轻轻压在书摞的最下面,而后答道:“呵,做了师父后倒成了个忙人。师兄我既然应承了,自然不会食言,你们俩且随我取来。”
洛玉明忙道:“还是劳烦师兄自家去取吧,我这徒弟今日已是奔波了一日,还要留些气力回去呢!”
黄执事面露难色道:“留你在此,我并不心安。”
洛玉明推着无介就往外撵,口中急道:“快去快回就行了,我这会有求于人,不会再动你这些心肝宝贝的。”
无介无法,只得出了文心阁,临行前仍嘱咐了一句‘不可乱动房中物件’,便起诀御风而去。
洛玉明也是重诺的人,倒是真个没动房中物品,只是四处走走看看,言若雪见没人管她,也就学着师尊模样在房中好奇瞅着,不多会功夫,黄执事手中托着一个犀角盒子飘然而回,洛玉明见了,忙喜道:“摹本可是放在其中?”
无介点点头,郑重交予洛玉明手上道:“好生拿着,切莫毁坏遗失,免得为兄数落你,十年后的今日,为兄还要找你要回的。”
洛玉明美滋滋的接过来夹在腋下,笑道:“师兄只管放宽心,这宝贝现下什么模样,十年后自然什么模样,决然不会出什么差池。再有我待回山之后,便忙着张罗师兄你的事情,一旦有了消息,第一时间就来知会师兄。”
无介点点头,正要张口再说几句,洛玉明却去牵着言若雪道:“妄机,今儿的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这会天色也要将暗,你我师徒二人还是拜别了无介师兄,早早回去,也免得继续叨扰与他。”
言若雪就对黄执事俯身拜别,无介也无甚要紧话,便摆摆手让他俩自去,自己则坐回椅子上继续书写。
这师徒二人出了文心阁,又行了一段距离,洛玉明对妄机道:“后面的路你自己慢慢走,为师怕再耽搁些时间,那城里的饭庄就打烊了,到时饿了你的肚子,你又要叫唤。这盒子我先带着,回来再拿给你看。”
言若雪接过洛玉明递来的包袱笑道:“多谢师尊了,妄机记得回去的路。”
洛玉明就不再言语,拿出小传送令,掐诀运功,悠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