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昔
“先生——”
阿基里斯拄着拐慌忙从屋里出来,马上的女人被人用绳子绑的很紧,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阿基里斯先生,快,快走,去纽约——”
“怎么回事?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
布朗诗眼角一抽,她不会骑马,身上也疼得握不住马缰绳,只好请求海尔森把她绑在马鞍上。海尔森照做,她还说了几句这几天我们一直待在一起,我倾慕先生缠着先生,希望先生别厌烦我。
“这不是重点,先生。康纳马上就要被扔到纽约的绞刑架上了,快点带着武器去救他!”
阿基里斯上前把布朗诗腿上绑着的绳子解开,布朗诗扑通一声从马上摔到地上,阿基里斯这才看到她身上的衣服有好几道鞭痕,拉开一看,皮肤都翻了出来。
“你……”
布朗诗无从解释,她张了张嘴还是把人往外头推:“您快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阿基里斯知道从她嘴里撬不出来话,又是气又是心疼:“还能站起来吗?”
“能、能!您放心,那边有人会帮你的。”
布朗诗勉力从地上站起来,阿基里斯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从屋里拿起康纳的战斧爬到马背上:“厨房有药,你会使吗?”
“会的。”
阿基里斯攥着一柄战斧和拐杖绝尘而去,因为一条腿已经使不上力,他骑得很费劲,把残腿学着布朗诗绑在马鞍上。马是布朗诗纽约骑过来的,认得回去的路,又是海尔森利用职务之便弄到的最快的马。虽然死刑令是海尔森签的,可他才不舍的让自己的儿子死。虽然海尔森认为秩序很重要,可他年轻的时候很遵守秩序么?
布朗诗看着阿基里斯绝尘而去,进了阿基里斯的房子。
房子里没人,布朗诗拿剪刀剪开这条让自己实在肉痛的裙子,在厨房里闻出酒精,找了块干净纱布蘸着白酒清理伤口。伤口粘上去很疼,她龇牙咧嘴地擦完酒精,拿纱布缠上了在阿基里斯的房子里找了一件洗干净的衫子披上。她实在不想走回小木屋了。
她觉得自己是太牛了,居然被打了几鞭子都临危不乱,万一能回去一定要好好吹——
回不去了。
永远回不去了。
布朗诗嗤笑着倒在一张床上,双手搭在一起捂着眼睛,笑的声音很难听。
“我回不去了啊——”
“可我还活着!”
偏偏就是还活着。
布朗诗在那张床上不知道躺了多久,觉得脑子迷迷糊糊的。这几天她一直神经紧绷着,受了鞭伤还让自己感冒,这会放松下来,病好像知道她“能生病了”,一起爆发出来。她仿佛又陷入了那无尽的黑暗中,却不能控制自己,只能一个劲地坠下去,坠不到底。
“怎么这么烫。”
她迷迷糊糊听见了阿基里斯的声音。
“康纳,去弄点药来。”
“……这孩子不是说自己会用药吗,怎么身上连药渣都没有!”
“我的伏特加!她是把酒当药了吗?”
阿基里斯扔掉拐杖,把布朗诗塞进被子里,斜着眼睛瞪了康纳一眼:“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要不是布朗诗我都不知道你还能被人关进大牢里!平时教你的东西呢?”
康纳没法反驳,低头拨弄着手指头。阿基里斯看着他又有点舍不得。其实他最心软,何况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阿基里斯揉揉额头:“行了行了,你今晚去我房间休息吧,你也折腾好几天了。”
“不行,你也好几天没休息了。”
康纳按住阿基里斯:“我去拿药。”
阿基里斯看向床上的人,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是不是说话,耳朵凑上去听,却模模糊糊听不出什么。想来是发烧说胡话。阿基里斯看着剩下的那点酒,叹口气:“算了算了,这点伏特加就都给你浪费了得了。”
康纳适时递上一块毛巾,捧来了厨房里所有的药。阿基里斯看着气结:“你没长眼睛是不是?人家皮外伤你把解毒的药拿来这么多干嘛!”
“我没看她。”
康纳理直气壮地反驳阿基里斯,阿基里斯看看床上用纱布把自己绑成木乃伊、又被他盖上了被子的布朗诗,回头又看看康纳:
“你小子……那你回去睡你的觉去。”
“不行,你还没睡,我不能睡。”
“你还不听我话了是吧!”
阿基里斯把酒精抹在布朗诗的额头上降温,又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出最好的外伤药。这是个小姑娘家,可别留疤了。当时她来到这里的时候身上可一点伤都没有。虽然蹊跷,可这么长时间也能确定她没有什么坏心眼。
“康纳,你知不知道什么东西能祛疤。”
康纳摇头,看见阿基里斯在给布朗诗上药又赶紧垂下眼睛:“我没……不知道。”
阿基里斯回头让他把药瓶都放回去,康纳赶紧把那些药捧在手里,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不管阿基里斯在后面叫他慢点:“别把我药瓶子摔了!”
“不会!”
“算了。”
阿基里斯猛然回过头:“布朗诗,你醒了?”
布朗诗仍然静静地躺在床上,嘴巴微微张开,阿基里斯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听得清也听不懂。
“我再救你一回。”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
你是谁?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是你,你是我。你既然能在一条世界线崩塌的情况下活下来,就好好活着。
阿基里斯轻轻叫着布朗诗的名字,看到她眼角忽然流出了眼泪,凉凉的,流过太阳穴流进了耳廓。阿基里斯轻轻拍着她,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自己的孩子:“好了好了,上了药就好了,好了就不疼了……”
布朗诗的伤好的很快。
阿基里斯像是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样,坐在床边看着她:“今天伤口还疼吗?”
布朗诗淡淡勾起嘴角:“好多了。其实我已经……没事了。”
“说实话,你的身体愈合能力我真的第一次见,这么快就能结痂,好好保护也不会留疤。你以前……”
阿基里斯闭了嘴,布朗诗倒是努力笑了一下:“没事,您要是想问我以前的事儿……我能说的,都说。”
“那……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别的国家,您看我这张脸就不是本地人呀。”
布朗诗深深叹了口气:“那……离这儿很远,远到没法走过去。我是捡了条命才来到这里,我家里人都死光了,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的,反正我是活着了。我不想死,所以以后我要多做点事情让我活下来。阿基里斯先生,您能理解我么?”
“能、能。”阿基里斯张了张嘴,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你跟康纳年龄相仿,他是我的徒弟,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
布朗诗没等阿基里斯说完就拒绝了他,阿基里斯一噎:“我还没说完呢!”
布朗诗靠在床头,指尖点着下巴:“您无非是想让我像他一样跟着您,但我不能。”
“从我回来那天起,外面‘查尔斯李有一个叫布朗诗的私生女’这个消息应该已经传遍了,我觉得你还是少跟我沾上关系比较好。”
阿基里斯呼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你不是说你——”
“所以是假的。”
布朗诗摊摊手:“不然您觉得我为什么能活着回来?”
阿基里斯又慢慢坐了回去,脸色缓和了许多。他想了很久才开口:“那你……那你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管怎么样,我希望您和康纳,大家……都好好的。”
布朗诗叹了口气,又扬起了笑脸:“毕竟就剩下我活着啦,我怎么也得看着我喜欢的大家都活着呀!”
阿基里斯看着她,总感觉她放下了什么。阿基里斯想了想:“能走吗?”
“能。”
“你跟我过来。”
布朗诗披上衣服,跟着阿基里斯走到了地下室。地下室仍然燃着灯,静悄悄的,也没有人。阿基里斯从放置武器的架子上拿了几个烟雾弹,仔细教她使用,让她防身。布朗诗看着四周,带着笑:“您这儿是建了很多年么?”
“啊,是……那时候兄弟会还有几个人,其中——其中有一个叫寇马克的。”
“谢伊寇马克,我知道。”
“你认识?”
“不认识。我就是知道,我知道很多东西。这么多年了,您也该放下了。命运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对错呢?”
布朗诗摆弄着烟雾弹,跟着阿基里斯说了许多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您不会是孤身一人,您还有康纳呢不是?北美兄弟会总归是能再次崛起的,此消彼长、分久必合是这世界的规律。”
阿基里斯像是那天晒太阳一样调侃着:“我都说了我一把老骨头不用你开导,这点道理我还能不知道?怎么你这次受伤之后不太一样了?”
“那倒没有,只是有点累。先生,您像我父亲一样,我能抱抱您么?我实在是……撑得太久了。”
布朗诗的脸上淡漠得没有表情,阿基里斯没动算是默许,她扑过去头埋在阿基里斯肩膀:
“先生,如果我没猜错,达文波特家园里是有内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