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见程远青缄默不语,齐怀宇小声询问:“师父?”
程远青瞥了眼景澜依挑刀劈斩游刃有余,未带任何灵法加持,可见对付蛇妖还用不着他使全力,于是程远青伸手扒住齐怀宇的肩膀:“我们走!”
二人御风飞行便来到了石庙的入口处。
齐怀宇没想到眨眼之间可以飞出这么远,惊魂未定地扶着岩石将自己固定住:“师父,我们这是?”
程远青打了一道灵火进去,火光变成片片碎星洒在内壁上,形成浮光笼罩着昏暗的空间。
明明是庙宇,窗户却全部被封死,半点日光都投不进来,借着程远青法术的光亮两人这才看清了内部的构造。
青灰色的岩石所筑的四墙,殿中间摆着一尊杨百川的石像,不过因为常年无人修缮的缘故,殿内挂着的梵布都已经褴褛残破。
程远青稍稍环顾后拍向齐怀宇的后背:“去,磕三个头。”
齐怀宇将剑挂回腰间,跨步走到石像前,下跪前还不忘用衣摆擦了擦手,这才对着布满灰尘的软垫跪下。
这是修道者对往逝之人的礼节,也是道德宗立下的规矩。
三叩之后,程远青才迈过腐化了一半的木槛进入殿内。
铁制的香炉烛台都已经氧化发黑,边上摆着几个野果,寻不到任何其他的贡品。
齐怀宇起身后退到程远青身侧,也跟着师父的样子仔细打量着殿内。
程远青拿起一个野果:“果子是新鲜的,说明有人来过。”
齐怀宇摇头:“此行上山就我一人,并未见到其他镇民。而且自从蛇妖作祟后,这山便没人敢上来了。”
程远青攥着野果往齐怀宇脑袋上一磕:“笨,我又没说活人。”
“啊??”
齐怀宇摸着被砸的位置:“不是活人,难道是死人?”
这段傻子对话也得掐掉,程远青念咒,消去了方才千里镜回音石录下的片段,她势必要把齐怀宇包装成义薄云天的潜力大男主。
颜值智商双担当。
长时间操控法器对程远青的消耗还是挺大的,从被掳开始她的“摄影拍摄”就没停下过,而刚才又使了一招雷霆万钧,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
“你说的那些杨百川的事,也是你父辈告诉你的吧。”程远青信手抵在腰后,双目泛出警惕的光。
虽说是庙宇,却透着浓郁的妖气。
“嗯,毕竟是百年前的事了,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
这石庙已经荒废严重,几乎找不到什么完整的东西,可是偏偏案台下放着一个花梨木所制的木箱,崭新如一、雕花细致。
程远青抬手伸向齐怀宇。
齐怀宇没明白:“……怎么了?”
“剑啊!”
“我不贱啊……”
程远青简直要被这个蠢小子气死了,没好气的说:“是让你把剑给我!”
“喔喔!”
齐怀宇重新将长剑拔了出来:“给您。”
程远青作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器修,对武器自然颇为在意:“这把剑叫什么?”
齐怀宇欠首答道:“芳华剑。”
是个大气婉约的名字,程远青轻笑两声:“是你取的名字?”
谈话间,她将银刃提至眼前,虽说是普通工坊所铸,但这剑沾染了齐怀宇本身的灵气,要比很多浅修的刀强韧许多,何况齐怀宇又得了程远青点拨,连带着芳华的力量也变强了。
“是,徒儿不才”
程远青却道:“是个好名字,等为师有空帮你再好好锻造一番。”锻造一柄真正配得上他此时修为的武器。
齐怀宇目露欣喜,又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师父!”
程远青微微颔首后将人往后推:“站远些。”
她可不知道这花梨木箱里会跑出什么来。
齐怀宇小心退后的同时轻声提醒道:“师父小心。”
程远青轻挑出剑,花梨木的盒子咔哒一声便被打开,令人意外的是里面静静摆放着一株桃花枝。
桃花比情谊。
程远青忍不住瞧了这石像一眼,杨百川的面目虽然因为年份的缘故已经辨不清,但这身形肥大,所雕刻的服饰也看着华贵无比,倒不像是个会藏着桃花的纯情郎啊。
“他丢女儿的时候多大了?”
齐怀宇没想过程远青会突然发问,浑身跟着一滞,而后才缓缓答道:“具体我也不知,但听说她女儿是成亲前被掳走的。”
女儿都成亲了他还能藏着桃花?
这桃花肯定不是杨百川的!
齐怀宇凑近了一些,问:“师父?这桃花是谁的?”
“……”好问题,她想也想知道。
程远青用剑将木盒又关上,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不过有一点至少明确了,这蛇妖的确和这里有着渊源,两者散发的妖气完全一致。
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这里的妖气更为凶戾。
相反,在外头和景澜依打得正欢的那蛇妖反而有些隐约的人类气息。
等等…人类?
一个妖身上怎么可能会有人的气息?
“你在这里守着!”程远青将剑扔了回去。
程远青几个大跨步便飞离庙中来到山洞入口,等她再钻进去研究石壁上的内容之后,一股恶寒爬上背脊。
这墙上的一人一蛇…实在叫人无法不往匪夷所思之处深想。
再加上杨百川的身份,程远青忍不住碎碎念:“富商而已,捐了座山而已,何至于修剪庙堂以供养,可既然兴师动众地修建了庙堂,镇民却在不久后又弃之不顾?”这种自我矛盾的行为,难以令人信服。
说到底这齐怀宇所说的也不过是他从父辈那里听来的,百年前的事他又如何知晓真假?
程远青的视线再次聚焦在石壁上,在她的概念中已经基本认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壁画正出自这蛇妖之手,只是不知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些壁画所呈现的内容皆是斑驳零碎的片段,并无法完整联系在一起。
程远青仔细比对着,试图将这些画面串联成事件。
之前未曾发现的细节此刻全都蹦出来了,尖锐划出的痕迹、被反复覆盖的画面。
看来这蛇妖在绘制这些的时候没少发疯。
程远青心有无奈地叹了口气,脑袋跟着耸拉垂下,眼角余光却顺着一道裂痕暼及墙根处,没想到那里竟然还有一副壁画。
这可要比上面那些错乱无章的内容清晰太多了——
一棵大树下,一男一女在伞下紧紧相拥着,而女子手中握着一截树枝。
程远青看得心里不是滋味,这和上面那些画风差别太大了,仿佛像是蛇妖在清醒时唯一留下的话术。
这是她曾最在乎的回忆吧。
程远青还不敢给自己的推断下结论,可如果真的如自己设想的那般,那这个世界就太可怕了。
不,可怕的不是世界,而是人心。
这幅画所指的,女子手中所握想必就是她在庙堂看到的桃花枝吧……
景澜依是个有分寸的人,死而复生的蛇妖藏着端倪,景澜依不可能在轻易要了她的命,这桃花枝或许能成为让蛇妖开口的关键。
未等程远青思绪捋顺,巨大的打斗声已经逼近了洞穴。程远青没有片刻耽搁,引着千里镜记录下这些壁画的细枝末节之后立刻出了山洞。
而眼前的一幕叫她跌宕的心境又起了翻转:“……景澜依?”
蛇妖的鳞片被焰天的刀锋卸了大半,场面足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
“你怎么这么残忍!”就算对方是妖,也犯不着用凌迟的刀法千刀万剐吧。
景澜依持着焰天一刀戳中蛇尾中心贯穿在地,同时默念禁锢咒,数条铁链从刀身冒出,缠住了挣扎不断的蛇妖。
可这蛇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漆黑的双目紧盯着程远青的身后。
程远青怔然转身,发现齐怀宇抱着花梨木盒出来了,面色铁青:“师父…你们……”
程远青发誓,她真的没有虐妖。
景澜依早就打得不耐烦了,看到两人对自己投来鄙夷的视线更是无语:“不是我削的,是她自己拔的。”
蛇妖布满血痕的手臂挂在半空中,狰狞的面目下却只重复着:“我的阿郎…我的阿郎……”
景澜依从蛇妖的巨尾上一跃而下:“她说的阿郎是谁?你的徒弟?”
程远青无力吐槽,怎么可能!!只见她拿过齐怀宇递上来的花梨木盒并打开,静静躺着的桃花枝在灵气的养护下竟然还活着,殷红的花瓣在微风中显得娇嫩可爱。
程远青将桃花枝拿出,慢慢往蛇妖的面前去。
景澜依一把扣住程远青的手腕:“她已经没了心智,别过去。”
程远青要寻一个答案,不想这件事匆匆以封印作为收场,她松开了景澜依的手:“我有分寸,让我过去。”
随着程远青不断接近,蛇妖的反抗越来越强烈,景澜依不得不加强咒法从焰天中生出更多铁链束缚住她。
齐怀宇担心道:“师父就这么过去,不会出事吧?”
景澜依手握红莲剑柄,微微摇头:“有我在。”
赌上他景澜依的名字,他绝不会让程远青在他眼皮底下受伤。
程远青小心翼翼地向前,尽量将桃花枝靠得离她近一些,蛇妖甩着脑袋,明明浑身上下都被捆得掩饰,血肉都被铁链勒得皮开肉绽,可她就是发了疯般要靠向程远青。
确切地说,是靠近这株桃花。
“阿郎…”
桃花的清香被揉进空气中,明媚的光束穿越千里而来,阵阵和风吹拂下,时光在蛇妖黑色的瞳孔中被漫天的花瓣包围。
他的阿郎张开双臂,眸中藏着爱怜,嗓间埋着缱绻柔情:
“雪云,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