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半年后。
霞光落在山间，翠鸟躲进叶隙，道德宗锻器峰烧了足足六月的离火终于在程远青高亢的声线里哑然。
“终于好了！”
回音石所铸的录音器材，千里镜所融的摄像机，还有那仙法镜花水月所代替的投影仪。
石桌上摆着厚厚一打剧本，配上这些法宝，程远青所念的一部大电影可不就是马上要出世了？
她将玄石矿铁一并埋入器炉中封印，此次离宗还不知归期为何，可她心情滚烫，若是再会点谱曲的技艺怕是连电影主题曲都现场编出来了！
唯一让她不爽的是那柄黑漆漆的唐刀，所属人正是她《十生十世梨花白》男主角景澜依，旷世神器没了那陨石自然锻造不出，有限的材料下唐刀的实力已经在程远青的努力中有所提升。
失忆这事儿又不赖她，再说了，神器锻造本就有风险。
能重新锻到这个程度已经是程远青大发慈悲了！
若非是景澜依是她心属的男主角，她才懒得碰那漆黑一片的唐刀，这刀灵法是高，可惜没有魂。
天下神器都是伴魂而生，达人器合一的境界，不过数千年间所出的神器也不过寥寥几件，当世唯一被人知晓的便是琼华仙那柄飞花引，只是自琼华仙入了往生林，便再也没人目睹过那漫天花瓣下迸裂的战意。
“飞花既出，瓣落无痕，血洒黄土，幽香依依。”
终成绝唱。
甚至连琼华仙与飞花引是否还存在于世都是未知。
思忖间，器修室的门被推开：“不是说了明日启程，你可准备好了？”
景澜依如约闭关前来，他滴水未进声色有些沉顿，见到程远青发呆的背影便又问了一声：“程长老？”
程远青清修了几个月，又听见了人声，这才从追溯琼华仙的回忆中醒来，她身形娇俏，较之初失忆那会的愁容满面，眼下恨不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容光焕发。
尤其是见到男主角景澜依之后，那琥珀色的眼仁中泛起了旖旎星风：“你来了？”
景澜依愣了愣，自己不过是闭关半年而已，眼前人怎么就变了副模样，他突然想收回自己评价程远青姿色在修仙者中只算中庸的说法。
眼前的程远青眉眼擒春波，小嘴微翘，鼻尖玲珑，肤色透晰，哪有之前那要死不活苟了一百岁的厌世神态，那小眼珠转的，就和清澈的山泉似的，浇得景澜依喉间发躁。
他鬼使神差道：“程…长老，你不会是习了什么妖术吧？”
程远青才端起唐刀邀功，顿时眼白一掀：“会不会说话？我只是这些日子心情大好。”
景澜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莫不是传说中的悦容？
再一瞧，程远青正对着自己笑，两个小小的梨涡潜藏着夏风最后的绚烂，门外呼呼的秋风正欲扑进来，却盖不住程远青一脸的得意：“你的唐刀。”
景澜依寻思着自己是不是闭关室走火入魔了，否则心境为何如此忐忑，他游离的目光不知该落在何处，第一次对程远青有了非礼勿视的错觉。
明明大家都是百岁老人…又没有男女授受不亲之嫌…
喔！他懂了！定是闭关半年，两人生疏了，这才有些交流不畅！
可明显程远青并没有不畅，她正急着男主角夸她呢：“这唐刀虽暂时炼不成神器，但我融入了七彩玄石和千年寒石，力量大增，对你修行必有帮助。”
闻言，景澜依才辨出了关键：“可我灵根为火，你往我刀里加寒石？”
啊这……
程远青足足为了这把刀分出了三十个周天才完成，竟然弄错了属性？
“你懂什么！属性相克才是对你修为大有益处！相辅相成有什么意思，当然是相互抑制才能有所成就！”程远青清了清嗓，为了盖住耳后那一抹胡说八道的红，单手掩了掩碎发。
见状，景澜依也清了清喉，目光再次从对方脸上移开：“原来是这样。”
这都能行？
程远青好想问一句，景长老你是不是闭关闭傻了，我这么大的忽悠你都能接受？
或许是良心作祟，程远青重新进了内室仔细翻找，半晌后，她带着不耐烦的嗓音扯到：“喏，这是给你备下的红莲剑，可御敌防身。”
景澜依看着自己挂在腰间的寒石唐刀，又看了眼程远青双手递来的红莲，这程长老怎么回事？闭关半年，又是修的花容月貌，又是送剑炼刀的。
要知道，他之前可是磨了两个月都没办法把人请去炼器房半步！
程远青怕景澜依再待下去又要揪着唐刀的事不放，直接动手将人推了出去：“说了明日出发，你早些休息，明日辰时主峰见。”
就是隔着衣衫景澜依都能感觉到程长老的手微微发烫，他都没来得及作揖，门就被无情地关上了。
翌日清晨，公鸡没来得及打鸣，不对，十六峰上也没有鸡。
总之程远青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起的比鸡早，才卯时就到了主峰，向来不与其他峰有什么往来的程远青一出现，却叫所有赶去的峰主长老一顿瞠目。
“程远青，你怎么来了？”
程远青是十六峰中年岁最小的，她因天赋高，拜入先师门下，百年金丹，又因为是一名器修，于是便混到了十六峰之一的锻器峰峰主，也是所有长老中唯一一名不足两百岁的。
当然大家对她意见颇大不光是因为她常年深居浅出特地独行，更关键的是她没什么十六峰大家庭的意识，任何集会峰会从不参加，她门下又没有弟子，传着传着就变成这天资极高的器修长老程远青是个眼睛长在头顶心的人。
这些话自然不能当着程远青的面去说，否则这十六峰的大小宝器还炼不炼了。
但今天正是每月一次的十六峰峰主晨会，谁能想过会在主殿见到程远青。
大家对程远青没啥好感，程远青也正是如此，看到明堂内的长灯宏如白昼，远处的天空又还没翻出晨曦。
而自己的脚悬空在门槛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所以说，来这么早干嘛？！起得比鸡早给谁看？！
“远青。”
掌门说话了，此人在自己拜入道德宗的时候便已经掌管武峰，年岁也就比自己大了一倍，但放眼整个修真/世界，两百多岁就坐上掌门之位的，可就他一人，可见此人修为灵犀都远在旁人之上，包括程远青。
而景澜依委托自己造剑也是掌门搭线，说是二人曾经在山下游历相视，一起仗剑除祟，更有双侠“刀焰天、剑霜舞”之称。
刀焰天，便是那黑漆漆的唐刀，如今怕是吐不了火了，毕竟被加了寒石…
剑霜舞，指的便是道德宗现任掌门——风霁。
“在呢。”程远青也不装了，收回了脚丫子，勉强站直身子。
掌门一眼就瞅到了程远青手指上戴的储物戒：“澜依告诉我他今日要下山，你是否与他一起？”
储物戒顾名思义，是乾坤袋进阶版本，容量更大，携带更方便，程远青研发的，也是由她命名的。
程远青忍不住啧了一声，就忘了叮嘱那个嘴欠的，不该喧哗自己要下山的事。
姗姗来迟的景澜依，腰间挂着一红一黑两柄长剑，说好了在主峰门口等，却发现主殿殿前杵着个熟悉的身影。
“程长老，你怎么在这？不是说门口等吗？”
闭嘴吧你！
程远青如鲠在喉，艰难地鞠了个躬：“掌门，我下山有事，还望恩准。”
风霁并不说话，只是问向景澜依：“远青她虽灵力超绝，可毕竟只是一名器修，并无仙法武力傍身，这次下山，还望你多照顾着。”
景澜依与风霁相识数十年，彼此信赖互持，否则也不会贸然前往道德宗，立刻接话道：“那是自然，还请风兄放心。”
程远青不快活了：“他都两百多岁了你喊他风兄，我比你小，你却喊我程长老，都把我叫老了！”
景澜依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吐槽：“你之前还不是唤我小景吗？”
他还以为，程远青就喜欢别人称她长老，满足她的威望。
程远青抓着脑袋，要怎么和景澜依解释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姓氏面前加个小字并没有要拉开年龄差的意思呢！
殿内的诸位长老听不下去了：“景仙师早与掌门一样抵达元婴修为，只是突破有年限，等他满了二百岁就能向化境修行，你要敬他一声前辈！”
程远青五官都快扭在一块了，在片场，导演才是老大，哪有称演员为大哥的道理？
就算是男主角也不行。
风霁适时开口：“快到辰时了，我便不耽搁你们行程，你们尽早出发早日归来。”
这台阶给的，就算是不想搭理的程远青也露出了一个欣然的笑容，抱拳吐了个谢字：“那掌门，我们走啦？”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挂着道德宗三字的石门走去。
景澜依礼数周正，朝里头众人恭恭敬敬道：“这段时间叨扰了，各位长老还望保重。”
风霁点点头：“去吧。”
待人远去，殿内的讨论声在渐渐厉起：“就说那程远青是个目中无人的，除了掌门和她说话，她谁也不理。”
“擅自下山都不通报，我看她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就是，仗着自己天资高，坏了道德宗的规矩。”
风霁望着匿去的两个黑点，长吁一声：“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