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眼泪
秋意渐浓,透过车窗吹来的风也多了丝丝凉意,江依染最近忙于接手流源画室,俞敬勉也照例多腾了些时间替她出谋划策。
他一向对江依染的事上心,大部分原因是放不下当年江家的事。然而,江依染比他想象中坚强许多,大多数时候竟是她反过来安慰自己。
比如快要中秋了,一家人总要团聚的;又比如工作是忙不完的,偶然也该让自己放松。
所以,今天他被江依染从办公室拉了出来,又陪着她来了这里。
“不用我一起上去?”俞敬勉坐在车里,又问了一遍。
“真不用,你去了可能会尴尬。”江依染关上车门,又补充了句,“别人会尴尬。”
“有吗?”
江依染头如捣蒜:“虽然你平时看起来很和善,但是吧,你太客气了,客气得好像跟人有壁。其实你谈工作谈生意的时候状态更好些,探望病人之类的,嗯……不太行。”
“所以?”
“所以,你在楼下等我。”
看着江依染走远的身影,他不禁陷入沉思。
他知道问题在哪儿,就是改不了。
这附近的居民楼已经有些年头,但比别处的烟火气浓许多,他倒是很喜欢沿街栽种的桂花树,尤其是到了这个季节,一路开车过来望不尽随风摇曳的金色桂花,闻不够忽浓忽淡的醉人花香。
赏心悦目,沁人心脾。
他拉下车窗,半靠着后座,幽幽花香乘风而来,如此静谧安逸,舒服得都开始犯困。然后,他看到周可棠拎着手提袋自对面走来。
或许是闻到了同样的花香,她忽然慢下脚步,抬头去寻找那一抹明艳,吹散的零星花瓣悄然落下,落在毫不知情的她的肩上。
俞敬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连自己都没察觉嘴角的弧度。
周可棠正慢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沿途走来,满树的桂花已争先恐后绽放出明黄的朵瓣,小小的好像是把碎星揉在一起,老远就能闻到沁人的香气。这香气总能勾出小时候的记忆,或快乐的,或伤心的,难以忘怀又无比感慨。
周可棠还沉浸在回忆里,根本没有注意到一辆黑色奔驰已经开到她身边。
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三并两步追上来拦在她面前。
周可棠最先看到一双锃亮的皮鞋,然后一阵凉风带走桂香,气味变了,记忆也散了。
尹照暄轻易就拦住她的去路,好些天未见,他堵人的本事倒是见长。
周可棠气不打一出来,本想质问他,为什么跟踪自己。但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只想快些逃走。
她不曾犹豫片刻,快步绕过他,朝路的另一侧走去。
尹照暄继续追上来:“你躲什么?”
周可棠视若无睹听若无闻,已是铁了心不与他纠缠。也是觉得好笑,断了那么久,誓要与她老死不相往来的人,竟然变成了死缠烂打的无赖。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尹照暄人高腿长,自然是追得上,于是又拦下她。
周可棠知道和他讲理没用,可不讲理又显得自己没用,她受够了这种他追她躲的游戏。
“好啊,请你一次性把话说完,说完就不要再跟踪我骚扰我。我很忙也没时间,玩不起尹总想玩的游戏。”
不给尹照暄开口的机会,她又后退好几步:“我警告你,不要再碰我了。”
尹照暄沉了脸色:“游戏?当年被你蒙在鼓里的人不是我吗。怎么?时间长了,你现在玩不起了?”
周可棠咬牙:“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
“为什么不提,你在心虚什么?”尹照暄上前一步,“当年你一句挽留都没有,转身就投进别人怀里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可笑,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个男人还要将莫须有的事情安在她身上。果然在他眼里,信任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东西。
周可棠从未像现在这么冷静:“当年就闹掰的事,何必再提起。为了什么?为了回来看看我过得是不是比你凄惨,那你现在看到了,满意了,可以离我远点了吗。”
尹照暄不甘被戳穿了心思,傲慢道:
“呵,我只是没想到你还会住在这里,看来你是过得是很惨。”
再多中伤她也已免疫,只要他不出现,便眼不见心不烦。
“也难怪,把我的东西留了三年,如今再扔掉,是不是有点画蛇添足。”
周可棠猛然抬头,心里没由来一阵战栗。这个男人恶劣的程度,比她想象得要深太多。
“惊讶什么?”尹照暄露出邪魅一笑,“我不止看到你扔了,我还捡了回来。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保存得这么好。”
突然,他变了脸色,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人:“用那些东西来怀念我,你应该早就后悔了吧。”
周可棠瞪圆的眼眶渐渐泛了红,她是后悔了,后悔跟他说了那么多废话,最后伤的还是自己。
尹照暄趁她分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如果你怀念,可以告诉我,说不定还能感动我。”
周可棠终于明白,尹照暄是真的恨她,因为恨她所以才反复纠缠她。
“放手。”
她想哭,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尹照暄在说什么,她也听不清了。
“放手。”
周可棠努力抬起头,只是今日的夕阳格外刺眼,她头晕目眩,手提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突然,有人挡在她面前,将那刺眼的光通通遮去。
“她说放手。”那声音异常温柔,温柔得让周可棠很想去依赖。
尹照暄望着突然闯入的男人,不禁怔了怔。
他已经算高了,而面前的男人也能与他平视,轻易就将他与周可棠隔开。
“所以,请你放手。”
客气的口吻却无比坚定,就连眼神中也隐隐透着一丝寒意。
当然,没等尹照暄松手,他已经顺势拉开二人。如此,男人彻底将周可棠护在身后。
尹照暄忽然记起,他见过这个人,只是当时在医院,并没有看清太多。
他忍不住冷笑:“周可棠,我差点低估了你的本事。也对,三年嘛,旧人换新人,不稀奇。”
周可棠已经不想解释,她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东西,手刚伸出去,又听到那人的声音。
“尹总,不管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没必要用这种话中伤她。”
尹照暄这才重新打量起他:“你认识我?”
“久仰大名。”男人不紧不慢朝他伸出手,“悦希,俞敬勉。”
尹照暄眉头一皱,他当然知道悦希,这几年悦希在业内赞誉颇多,接连新开的几家酒店也口碑不错。他甚至亲身体验过,对悦希的服务水平十分满意。
尹照暄更没想到,对方竟还如此年轻。
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早晚还会见面,有些礼数该做还得做,尹照暄大方握住那只手,不过很快就松开了。
“很好。”尹照暄故意抬高音量,冷嘲热讽,“周可棠,你可真厉害。”
说罢,他径直离开,坐进奔驰,扬长而去。
周可棠沉默着,一点一点捡地上的东西。牛奶打翻了一盒,捡也捡不回来;蔬菜啊瓜果啊,磕坏了些,但也不碍事。
俞敬勉不说话,也默默蹲下,帮她继续捡。
周可棠望着那双好看的手落到眼前,捡起来又放回去,再捡起来,再放回去。
不知怎的,明明刚才面对尹照暄,那么生气,那么无助,她都忍着没有哭。
而在此刻,偏偏在一个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问的人面前,所有的酸涩与委屈通通都涌上心头。
不经意间,几滴温热的泪砸在俞敬勉的手背上,他心神一晃,抬头去看周可棠。
眼眶红得厉害,像只受了委屈还在拼命忍耐的兔子,她大概也察觉到刚才的失误,抬起脸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对……对不起。”她沙哑的嗓音根本无法掩饰哭腔,反而更让人心生怜惜。
“错不在你,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俞敬勉几乎脱口而出,可他既不了解他们之间的纠葛,更不了解她的委屈,唐突的安慰让他担心起自己是否逾越的界限。
“嗯,你说得对,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周可棠吸了吸鼻子,飞快擦去眼角的泪。
手提袋被重新装满,周可棠也迅速平复了情绪。
“可惜了一盒牛奶。”她站起来淡淡地说着,“俞总,谢谢你替我解围,真抱歉,刚才让你看笑话了。”
如果她尽情哭出来,俞敬勉反而更安心,但她那么快就把眼泪收走,又默默将心酸委屈藏于心间,这一切让他更加在意。
忽然之间,他很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他拎过周可棠的手提袋,故作自然地说道:“我陪你去买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