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来访
万姈把手收回，杯中的茶见底，我抬手要再倒，她先伸手提壶，我就势端杯，看她低垂的眉眼，我问她，“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万姈“嗯？”一声，想也没想，“五分信，五分不信。”
她把茶壶放下，“毕竟花了我五百两，不至于一半真话都没有。”她又肉疼的闭眼叹气，“那可是五百两……”
我眯眼笑笑，把杯中的茶喝尽，轻放下，“其实也不一定是公主，别忘了，皇帝还有不少皇子。”
万姈摸着下巴，盯着茶杯发呆，慢慢出声，“那我觉得可能是南楚云……”
“为什么？”我低头看看差点被自己踩到的裙摆，“南楚齐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宫里争夺皇位最有利的就是他们两个，南楚齐虽是先贵妃所出，但比起南楚云这个皇后嫡出的四皇子，母家势力也不相上下，而且南楚齐还有原著里的男主光环。
“如果是南楚齐，他何必大费周章布置那么多叛军，寻几人先刺杀了皇帝，再借口领兵便可，更何况，谁愿意替他这般卖命？”万姈反问我，继而摇头，“所以我觉得不像。”
“安排叛军又在宫中起乱，他便有以剿灭叛贼为名的理由进宫，甚至还可以在厮杀之中寻到遗诏毁灭，待他解决，自然名正言顺登位。”我把刚刚脑中所想讲出，关节轻敲桌面，“这是我刚刚想的，不过你后面提到的那一句，我确实是忽略了。”
没人会替一个无亲无故的人这般卖命，甚至自愿被杀。
“但如果是南楚云……他作为皇后嫡出，无论如何皇后母家都会对他鼎力支持，他只要争得太子，也不必冒着被诛杀的风险这样做，何况南楚齐早就出府自立，太子轮不上他，他的优势显而易见。”我认真分析，万姈在一旁默然不语，啜着茶，“这样看来，这两人确实没有足够的理由这样做。”
“剩下的皇子要么离宫自立，要么无威无势，朝堂之上，又是皇后母家和先贵妃娘家暗中较劲，”万姈咂嘴，转转另一只手的手腕，“这皇家还真是……”
“更让人头疼的是，万府还未站队。”我心头烦扰，只觉这洪涛快要将我和万姈吞没。
万华囯作为国公，他的态度几乎会引领朝堂三分之一官员的立场，他就像一块香饽饽，无论是先贵妃或是皇后，都想要捷足先登，得到他的支持。
万姈唏嘘，“咱们可是块大肥肉，谁先抢到，谁就能洗洗开涮下锅炒个满汉全席。”
我被她这莫名其妙的比喻逗的哭笑不得。
“小姐。”小春在外面敲门，“夫人请你去前厅，四皇子有请。”
南楚云？我讶然同万姈对视一眼。
“说曹操曹操到。”万姈闻言笑笑，我沉气，“你要同我一起吗？”
万姈趴在桌上，偏头朝我眨眼，“我跟你一起去，王雪霏不得气死？”
我耸肩，“那行吧，我走了。”衣袖被她偷偷压住，我趔趄一下，瞪她，“你干嘛？”拉了拉袖子，没拉动。
她装无辜，“怎么了？”随后来了段演技拙劣的惊讶，“哎呀，不小心压住了！”她笑眯眯直起身，轻轻晃悠我衣袖，“三妹妹早去早回。”
衣袖被她摇的左右轻荡，在我手腕处轻轻摩擦，我脸有些发烫，“…知道了。”
差点结巴。
前厅，南楚云坐在主位，万华囯坐在另一边喝着茶，王雪霏对着南楚云嘘寒问暖，南楚云温和笑着，句句回应。
我跨进前厅，“四殿下，爷爷，母亲。”朝他们各行一个礼。
南楚云眼中含笑，抬抬手里收起的折扇，“三小姐请起。”
我嗅出些来者不善，不敢妄动，“多谢四殿下。”
万华囯不说话，王雪霏连忙拉着我坐下，笑脸盈盈，“姝儿这是太紧张了，见到殿下还懵着，都不敢笑了。”她暗中打了我一下，提醒我别板着脸。
我被她强迫，勉强勾起一抹笑，南楚云依旧笑着，万华囯很轻地合上茶盖，虽已深陷眼窝的眼睛依旧深邃明亮，他看我一眼，但很快移开目光，“殿下此次前来，是有什么事？”语气中夹着不少疏离。
南楚云转着扇子，即使面对万华囯冷漠的态度，他也挂着一脸笑容，我心中暗道一声“笑面虎” ，他开口：
“此次前来，其实是想来邀请三小姐的。”
“邀请？”我下意识皱眉，出声询问，王雪霏看我一眼，给我使眼色，我强按捺住不爽，稍缓脸色，“殿下竟然有事来相邀臣女？”
天大的笑话，我不过区区一个大臣之女，居然要堂堂四皇子登门送邀？
万华囯也没想到他的来意，皱住眉，停了动作，“殿下，这不合规矩。”
“非也，”南楚云用折扇敲敲手掌，笑容未减分毫，“本宫是怕怠慢了三小姐，显我诚意不足，才特地上门相邀，无关乎礼仪规矩。”
我心想他在放什么屁，回答的说辞与万华囯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刚想张嘴，王雪霏喜得乐颜，“殿下实在言重，姝儿哪有那么大的面子，殿下能够相邀已是荣幸，哪里还敢要您特地上门呢！”她扯扯我袖子，“还不快给殿下谢恩！”
南楚云嘴上说着“无碍”，看向我的眼神里浑了些不屑，我心中不适，但被王雪霏催促，只能咬牙切齿，“多谢殿下。”
万华囯目光锐利，端坐在椅子上，看着我，却是问着南楚云，“不知殿下邀的是什么事？”
“寒露临近，想邀三小姐届时一同去西郊仁化寺去赏红叶。”他见万华囯不看他，也把目光转向我，“三小姐意下如何？”
“殿下，”万华囯出声，手指微微扣紧椅上扶手，“仁化寺乃皇家圣地，舍孙身份卑微，又是女子之身，怎好与殿下一同前去，还请殿下三思。”
王雪霏本来乐得不行，听万华囯这么一说，也发觉其中有所不妥，脸色渐渐凝重。
南楚云嘴角弧度低了些，语气稍稍冰冷，“国公言重了，不过是去欣赏景色，住的都是寺庙周围特地修的别殿，说不上冲撞。”
万华囯脸色更加难看，“殿下……”
“三小姐如何觉得？”南楚云打断他，手指威胁似的敲敲桌沿，“红叶盛状，机会难得。”
我心中暗道糟糕，藏在袖下的手紧紧握住，喉咙却像被扼住一般，说不上一点话，王雪霏见我不出声，忙打圆场，“殿下，不知这邀约中，还有没有其他人呢？如果只有殿下和姝儿，这说出去恐怕……”她话未说尽。
南楚云好似恍然，“国公和三小姐莫非是在担心这个？”他摇头笑笑，“自然不会只有本宫与三小姐，到时，几位皇兄和旁的世家公子小姐们也都会到场。”
王雪霏佯装松一口气，“既然如此，怎么能拒绝殿下好意……”她抓住我的手，微不可见的冲我摇头，要我别冲动拒绝，“姝儿，还不快谢恩。”
我看向万华囯，他眼眸深沉，和我短暂对视后，他轻闭上眼，“三丫头，谢恩吧。”语气中有说不尽的疲惫。
南楚云脸上的笑更加灿烂，深吸一口气，挂起一个僵硬的笑容，缓缓俯身，“臣女，感激不尽。”
“好！”南楚云立马站起，好像真的在为我的应允开心，快步将我扶起，“那本宫就静候这红叶之约了。”
没等我反应，他就转身向万华囯告辞，“邀约已达，那本宫便不多逗留了。”
万华囯和王雪霏连忙站起，“殿下慢走。”他满意点头，待经过我身边，他侧过脸，眼里带着明显的得意与嘲弄，“三小姐，本宫等你。”
指甲深深嵌入我的掌心，我扯扯嘴角，没有感情的，“殿下慢走。”
他跨步离去。
我背后冷汗直流，王雪霏半喜半忧，万华囯沉默不语，偏头示意身后的小厮，小厮连忙靠前扶他起身，两人慢慢离开前厅。
我只觉得头脑发胀，囫囵向王雪霏告行礼离开，紧赶慢赶回到嫣秀阁。
万姈还在嫣秀阁没走，她正站在房门前细细端详院里那棵开花的海棠，见我回来，她打趣，“终于舍得回来啦，我可是给你守了好久的门，你没带小春去，小春嚷嚷着要去找小桃呢……”
我觉得浑身无力，脸色青白，“你让让，我想吐。”
万姈见我不对，忙过来扶我，“你怎么了？”她探手摸摸我额头，没烧，又见我脸色苍白冷汗直流，“怎么了这是？”微微揽住我。
我胃里翻腾，赶忙推开她，“哇”的一声吐出来，秽物一下溅开，万姈赶紧弹开，“你这，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这是！”
我双目发黑，竟有些站不住，用袖子胡乱抹嘴，强撑着跪在台阶处，万姈跑来，“你没事吧？”
我低头缓着，摆摆手，“没事。”
她蹲到我面前，一下一下轻拍我的背，“现在好点了吗？还想吐吗？”语气有些焦急。
我摇头，眼神稍微聚焦，“我没事。”
她不信的捧起我的脸左瞧右瞧，神色担忧，“这还没事啊，你嘴都白了。”
我虚弱笑笑，忽然觉得她这样的神情煞是可爱，“你笑什么啊？”她挤挤我的脸，凑近道，“你出去一趟怎么变成这样了？”
贴在双颊的温度传达全身，与她眼里的担忧交汇着，化作一汪池水，几乎快要我沉溺其中，我看着她笑，忽然好想流泪，“我病了，万姈，我病了。”
她瞪大眼睛，看看门口，“你先等会，我去差人。”她把手放下，我抓住她，“不要。”
“不要什么啊？”万姈想挣开我的手，但我不知为何，爆发出一股极大的力量，紧紧抓住她，生怕她放开。
万姈挣脱不开，只能安慰似的拍拍我手背，“我去给你找人看病，你放开我。”
“我没病。”我冲她说，她的脸在我眼里不断晃着，“我好了。”我试图摸上她的手臂，“我好了。”
她皱眉，看我一通抓瞎，干脆又蹲下来，轻声轻语，“阿姝，跟我去看病，好不好？”
阿姝，阿姝。
我的心一瞬间被填满，将我平静下来，我摸索着捧上她的脸，“万姈……”
她“嗯”一声，轻握住我的手腕，似乎是发现阿姝的好用之处，“我在，阿姝。”
我的眼泪忽然决堤。
万姈，我该如何说明，我心若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