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暗流
万姈一番表演，把周围震得鸦雀无声，我面红耳赤，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二姐……别说了。”我挤出一个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表情，万姈又转过去虚假的抹泪，转回来一脸情难自禁的愧疚，“对不起各位，我失态了。”
南楚齐看的瞠目结舌，南楚云反应倒是快，但脸色也没多好看，“令妹还真是……真是……”真是什么，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二位爷，皇上和皇后娘娘要到了。”南楚云原本贴身的侍卫从另一头跑来，低眉垂眼。
南楚云从刚刚的震惊中抽离出来，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转头朝着南楚齐，“皇兄，走吧。”不再逗留。
南楚齐也反应过来，深深看了眼万姈，随南楚云离开。
两人一走，本来围在旁边的人也迅速散开，我叹口气，万姈拍拍我的肩，唇角憋不住的得意，“好妹妹，麻烦你了。”作势要爬上我的背，我赶忙挣脱开来扶住她的臂膀，“我扶着你走就好，扶着就好。”
万姈一歪一靠，得以在众目睽睽之下，身残志坚的，坐到位置上。
宴席的开始与狩猎时那场并无两样，跪下高呼几声万岁后又跪着谢恩，起身后再听几句皇帝的客套话。
我看面前摆着的几盘鱼肉，毫无食欲，万姈却不客气，趁皇帝讲话偷偷夹了好几筷子，看着是饿了。
我小小声，“二姐，你慢点。”这鱼刺还挺多的。
万姈竖指朝我比个“嘘”快速嚼了几口嘴里的菜，又装捂脸沉思，煞有其事的点头，怎么看怎么像欲盖弥彰。
南楚齐的注意力也不在皇帝这几句开场词上，他盯着靠近大堂末处偷偷摸摸吃喝的万姈，眼里闪过几分嘲弄。
胆子够大。
他眼神收回，皇帝的开场词还没结束，他看了桌面许久，片刻，把桌上的酒杯换个位置放到右手边，强迫症似的把每个菜摆齐，筷子也摆在桌面正中央，但上面还在滔滔不绝，他干脆坐直身子，幻想万姈今晚会有什么举动出现。
身旁的南楚云无聊的轻叩桌面，环视一圈大殿，注意到个不同寻常的人，他斜眼看看南楚齐，发现他好像在全神贯注地听，没了分享的欲望，自顾自的把眼神转过去。
是刚刚那位说自己腿断了的万二小姐，叫什么来着？他眯眯眼，好像是万姈，他看万姈越发无所忌惮，夹了菜就往嘴里塞，觉得她特别得紧，想起宴席开始前她那句“万家教的规律是不会错的”再见她一连串不合规矩的举动，南楚云低头把有点分开的两只筷子合并，觉得有趣得很。
他喜欢不合规矩的人。
万姈对这一切并无所知，身旁的万姝都快怕她噎死了，她拍拍胸口顺口气又偷摸吃起来。
她从不是个会苦了自己的人，没穿越来之前，她就秉持着苦谁也不能苦了自己的原则，哪怕穷得吃不起饭，她也要在垃圾桶里搜刮出四菜一汤不可。
虽然她那时从没穷到那个地步，但来了这里，当她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漏了不少缺口的瓦片房，看到自己身上盖的都是不知道十几年的旧棉絮，她后知后觉。
不会真要去垃圾桶里找饭吧？
但这里没有垃圾桶，连给她快捷搜刮四菜一汤的地方都没有。
不过好在，万姈接受的很快，这向来是她的优点，她迅速的接纳自己穿越到了异世界，又迅速的接纳自己穷得连垃圾桶都啃不上这个事实，她想跟着奶娘出门找找机会，那位疼她的奶娘却坚持不让万姈跟着她去做工，万姈便勒紧自己的裤腰带，等奶娘出门，她凭着原身的记忆摸索上路，还顺道蹭了辆牛车进了县城。
小小的县城虽不繁荣，但也喧闹，她一路寻找，找着个卖汤面的铺子，店家瞧她浑身补丁，料想她是来讨面汤喝，随手舀了碗清汤要把她打发。
万姈那时候其实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但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直不错，她胡口诌了个假名出来，跟那个店家说，“我帮你卖这个汤面，你给我袋面粉。”
店家当然嗤之以鼻，扬扬手里的汤让她喝了赶紧走，万姈接过汤，饿得不行，但没喝。
她一直重复那两句话，到最后，店家半信半疑，把碗往桌上一放，丢了句，“行，你要能帮我卖上五十碗，别说面粉，俺铺子都给你！”就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万姈那时候饿的手都在抖，太饿了，她从来没那么饿过，但想要得到面粉的心战胜了饿的痛苦，她学着现代面馆的宣传词，在大街上吆喝起来。
人总是会对自己没听过的东西感兴趣的，即使这个县城街上不算热闹，但只要有一个人围过来，就会有更多的人被吸引。
万姈没进过服务行业，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挂着脸笑，嘴甜心热，年纪不大的瘦弱女孩为了生计奔波的人设总是更招上年纪的妇女心疼，有好几个老太太冲着她要了一碗，但无论是不是因为心疼她买了东西，有人做了先例，万姈的招待又及时有礼，越来越多人愿意坐在那个铺子上去品尝一番这个瘦弱女孩嘴里的“好汤好粉”。
店家自然也没想到，他的随口一说，这个孩子居然就真的放在心上，还帮他招来这多客源。
万姈吆喝了很久，吆喝到天黑，等人差不多散尽了，万姈硬撑着坐下，趴在桌上，用沙哑的嗓子，有气无力的举手，“店家，给我碗面……”
那店家手脚麻利的给她端上碗热气腾腾的面，本想说什么，见万姈面一碰到桌子的瞬间就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嘴里的话只好咽下去。
万姈从来不知道自己吃东西这么快，以往她总是埋头在实验室或者是电脑前分析数据，不把事情弄完不会跑去吃饭，偶尔吃着吃着，突然想起哪个数据有问题或者某件事情还没处理完，她就会毫不犹豫的取舍掉吃饭，等她处理完还有时间，她才会继续，但通常那时候的饭已经变得冷冰冰，她总是慢吞吞咽下几口就丢掉。
她埋在面碗里，余汤还冒着热气，熏的她眼睛有点酸涩，店家坐在对面，见她吃完好像意犹未尽，小心翼翼问了句，“要不再给你盛一碗？”
她在热气中闭上眼，摇头，伸出黑瘦黑瘦的手，“五十碗，你的店铺。”
店家大惊失色，“姑娘！姑娘你你你！”他吓得结巴，天老爷，这是他开玩笑的啊！
万姈竖起食指摇了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店家欲哭无泪，“可是，可是姑娘，俺就是一小人，俺，俺开玩笑的啊！”
“那我也帮你卖出五十碗了，不给店铺？”万姈换了只手掌心朝他，“那面粉拿来。”
几袋面粉换店铺，店家自然喜不自胜，连忙应着“好好好马上拿马上拿。”去店里头拖了几袋粉出来，能用面粉解决的事情！
他把面粉扛起来，眼睛微亮，就是好事情！
最后，万姈一个人，从县城，搭着用一袋面粉做报酬乘上的另一辆牛车，往家里带了三袋面粉。
皇帝的话以“不必客气”结束，万姈嘴里刚嚼完一轮，呼一口气，终于……
她把藏在袖子里的筷子亮出来，埋头苦吃。
“二姐……”我看她狼吞虎咽，“你慢点……鱼刺多着呢。”
她充耳不闻，忽然停下来，快速的嚼两口，又停下来，用力一吞，我看得直皱眉，“鱼刺卡喉咙了？”我问她。
“没，”她摸摸鼻子，“卡牙上了。”
我无奈，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伸手把她的鱼端过来，万姈挥了挥筷子想抢，我往旁边一躲，她抢个空，眉毛生气的一皱，我抢先一步，“我帮你挑刺。”
眉间的川字瞬间消失，她挥挥手，“你早说嘛。”
“你有那空理我？”吃得两耳不闻身边事，叫她慢点也不听。
万姈啃着排骨，闻言冲我笑笑，“饿了饿了。”
我把鱼肉夹出来，细细挑着，不过一会儿工夫，便挑了小半盘鱼肉，我把盘子递给她，她一扫而光。
前边的大臣们已经开始喝酒，充斥着各种“大人”和“敬你一杯”，万姈放下筷子，拍拍手，餍足的摸肚子，就差躺下了。
我刚想替她再把另外一半鱼肉挑了，见她不再动筷，我低眸夹出一根鱼刺，“不吃了？”，她端着酒杯摇头，我把筷子上的鱼肉送进嘴里。
也没那么好吃。
万姈吃饱喝足，捧着脑袋想坏事。
“三妹，你觉得皇宫侍卫厉害吗？”万姈忽然偏头。
我愣住，倒不是因为万姈的话，而是咬到鱼刺了，我低头把鱼刺吐出来，“厉害啊。”都皇家侍卫了。
万姈把我桌上的鱼端走，我看她又拿起筷子，“你不是不吃了吗？”万姈夹块鱼肉，“我帮你挑刺呢，”她揪出一根小刺往我身上扎，“误会我，扎你。”
我不躲，由着她，“怎么忽然问这个？”
万姈把刺扔到一边，“看看我有没有资格为皇上保驾护航。”她把筷子往嘴里一送，“待会我走了帮我打个掩护。”
“不是给我吃吗？”我看她动腮帮子，“你骗我，小心被刺扎。”她停下咀嚼，把手伸出来，“扎吧。”
我懒得理她，把鱼端回来，“记得在宫宴结束前回来。”
万姈从果盘里掏出枚小李子塞进嘴里，把酒杯里的酒往衣摆一倒，我面不改色，心里有些不虞，“这衣服贵着呢。”
她笑嘻嘻的捏一把我的脸，“二姐姐晚些日子赔你件更好的。”
我的气被她这一捏，散的无影无踪。
万姈连忙让身后的宫女带她去换衣服，我看着她在门口消失，心中难免有些担忧。
南楚齐早已观察多时，见万姈离开，他寻了个由头，跟着出去。
南楚云刚从皇上跟前下来，不见南楚齐踪影却也没多问，他眼底带些暗讽，拿起面前的酒杯，同对面的大人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