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真情可辩
若是这天空比作个人,那么他一定是最喜怒无常的。
明明连夜下了许久的雨,松散了泥泞,灌溉了那些花花绿绿,转瞬间却又晴空高照,也不管别人能不能适应。
或许这也是他为什么被称作天公的原因,平等地对待世间的每一样事物,从来不会去迁就某个。
在烈日的曝晒下,南澹亦如小踝村那些普通而平凡的村民们般,赤裸着双足行走在水田之间一步一步将棵棵秧苗播撒在田间。
不同的是于那些村民而言,这些秧苗更像是带领他们走向更加美好生活的一种名为希望的种子。
而对南澹来说,山便是山,水便是水,秧苗便只是秧苗。
都说顽童的体力比成年男人还要充沛,阿良与那条名为大黄的黄犬追逐嬉闹于田野间,可怜这大黄明明是条懒狗却硬生生被这么强迫营业了一上午。
时间就在这么不知不觉间流逝,被迫耍宝了许久的大黄正伏在秧田边大口大口的饮着水,阿良就蹲在一旁扶腮看着,前者饮水时发出的“呱唧呱唧”的声响令其莫名感到愉悦。
‘大黄喝水了我也得喝,不然不是显得我比不过它?’
想到这里阿良起身向着那存放清粥的木桶走去,恍惚间却瞧见了从对面田埂上走来的几道身影,其中最令他引起注意的是那个穿着青衫的大先生。
在他的词汇里没有淡雅这两个字,想了半天最终只能说出一句:“真好看啊!”
温如玉左右张望了一下,接着面带笑意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是在说我么?谢谢你呀。”
阿良一时间有些害羞下意识地就想往爹娘的身边跑去,可此时地里的进度已经接近尾声,南澹他们三人现在的位置在对岸,想过去的又得绕过这大先生……
“小朋友,那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呀?”
见这个漂亮姐姐手指着跟在自己爹爹屁股后头正弯着腰埋头在地里忙碌的南澹,阿良眼珠子转了转说道:“那个好看的大哥哥嘛?就在我和爹爹给阿娘送粥的时候啊~”
“那具体是什么时候呢?”尚清月从怀中取出一颗用黄皮纸包裹的糖果,“回答问题可是有奖励的哟!”
“是龙阳酥!”
阿良兴奋得叫出了声,记忆里上一次吃这种好吃的糖果还是邻居张大爷的女儿回村探亲时带过来的,像是沙子组成的长方块,吃到嘴里甜而不腻,只是有些粘嗓子。
“我说我说!是雨刚停的时候,天刚刚才亮了没多久!”
“这话就像是张三因为老婆把李四给打了,依然不具体呀!”王不惑这样说。
“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你以为他能准确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尚清月白了眼前者,随后变脸般微笑着将手中糖果递给阿良,“给!慢着吃别噎着哦。”
“谢谢姐姐!”
阿良甜甜地叫了一声,尚清月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
“看来南澹很喜欢这草长莺飞的环境啊。”温如玉轻笑一句,转身看向自始至终都默不作声的沈烈,“把带来的东西就在这里铺开吧,在田里忙活了这么久,他也应该饿了。”
“好。”
沈烈应了声后就开始忙活起来,解开包裹取出一个个木盒,里面装着的全是城中一家名为百味珍的酒楼出产的菜品以及一些瓜果甜食。
看得一旁的阿良一阵愣神,顿时感觉手里的酥糖一点儿也不香了。
虽然心里很渴望,但想到自小母亲教给他的那些道理,阿良最终还是压抑住内心的冲动,选择闭着眼在一旁默不作声。
‘看不见就不想了,看不见就不想了……阿良啊阿良,你嘴里还有着龙阳酥的甜味呢。不能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
“虽然有些地方的规矩是人未齐全前不准动菜,但你是小孩子,应该无事的。”
阿良听见有人这样说道,是那个青衫大先生!但他却并未第一时间就冲向那些渴望无比的美食,而是怯生生问了句。
“我……可以吃吗?”
温如玉笑着说:“当然可以啊,你不是和那个长得好看的大哥哥是朋友吗?”
“朋友……我们早上才认识,也可以叫朋友吗?”阿良问道。
“有些恋人只是见过一眼,便已经在心中暗自许下了终生。这个道理放在朋友身上,我想是一样的。”
阿良笑了,“谢谢先生!那我可不客气了哦!”
“喂喂喂,小屁孩,吃归吃,但别忘了其他人啊!”王不惑愤愤道:“可千万要给我留点!”
“我叫阿良,才不是什么小屁孩!”
阿良搞怪得冲其做了个鬼脸而后一蹦一跳地奔向美食,他虽然小却也明白这只是对方故作出来的玩笑话,因为是个人都知道,他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吃得完那么多东西嘛!
王不惑一脸眼馋地看着美滋滋吃着叫花鸡的阿良;尚清月坐在吃食旁捧着一本书细细看着,不时还用手驱赶田间那渺小如尘埃般的不知名飞虫;沈烈亦是坐倒在地,膝上放着一柄通体黑青的长刀,闭目养神。
而温如玉,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田边,目光温和而深邃地看着地里忙碌的南澹。
或许是心有所感又或许是因为手中的秧苗洒完了,起身去往秧堆的瞬间余光扫到了仿佛融于田野间的一袭青衫。
“先生!”
南澹惊叫一声,同样引起了正在忙碌的夫妇,转头望去,那青衫先生正眉目含笑地冲他们点头。
夫妻二人也是友好地冲其笑笑,接着便低下头继续忙手头的事。
“阿南小哥,那是你家什么人啊?”汉子问道。
“啊,我的一个长辈,也算是我的老师吧。”
“哦,怪不得!”汉子一副原来如此的语气说道:“看起来就像是个有学问的人,他平日里都教你什么啊?”
“废话连天的,赶紧把你这行秧给插上!”妇人呵斥了一声,随后朝南澹笑着说道:“阿南小哥,反正这地里也快忙完了,你就先上去吧。指不定是你家里人让找你回家吃饭的呢。”
“好。”
南澹点点头应了一声上岸朝那边走去,虽然这妇人一向好声好气的对他说话,但他能感觉出对方实际上远不如汉子对他热情。
人的眼睛是这样的,它很奇特。
有的时候明明近在咫尺却看不清对方的脸,有的时候明明只是初识却能看透一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