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错觉
周通走后，偌大的长街上便只剩下南澹还有那分布在地上的几具尸体，其中大部分都是被刀剑或贯穿心脏或抹或脖颈，死相倒也算不上凄惨。
比起……那个困扰他多年的梦境里的那些人要好上太多，这么一想，南澹忽然发现他已经许久未做过那个梦了。
大约是从自己腿伤好了开始，他获得了与正常人一般的生活能力。曾几何时，他幻想着如今的这一刻他应该是无比喜悦的。
事实上呢，亦如往常无二。
从小沉浸在书海里的他对一些超凡力量并不陌生，现在想来或许曾经那个只要一闭眼就会出现的梦境，兴许也是某个人力量的产物……
“呼……”
叹了口气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呼吸着雨中残留的血腥味，南澹只想走走，走走。
椒阳城是一座古城有着远超庄国存在年数的历史，如今的椒阳域在先秦时期被分为两地管制，一处为独椒府，一处为龙阳府。
独椒府地靠平原地区，水资源匮乏，故地方农民大多种植小麦，当地人主食也大多为面食，其中以雪菜肉丝面最为出名，算得上一大特色。
龙阳府相较于前者还算中衡，在水稻与小麦之间并没有过分偏向于某一种，算是比较多元化。当地盛产一种名为龙阳酥的甜食，在庄境乃至他国都远近闻名。
到了庄国年间，第一任庄帝上任后重新分辖疆土，独椒府的大部分疆域都被划到了隔壁城池中，仅剩一小部分与龙阳府合并组成了如今的椒阳城。
庄境六郡七十二城，每一座有特色的城池都被南澹牢记于心。曾几何时他无比奢望能够来到这片土地上，将那些有特色美食或美景的城池一座座看尽。
如今，他就站在这里。却没了那个兴致。
就好比远游的浪子在历经多年回到了那个记忆里的家乡过后，亲近的人已经离世，放眼望去见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或许从那时起，家乡便已不再是家乡了吧。
小雨淅沥沥的下着，慢慢浸湿了鬓发，雨水被身上柳依依赠送的衣物吸润，导致南澹觉得身子都有些重了起来。
记忆里幼年的时候他最爱下雨，因为每到那时那人才会闲暇来看望自己，教他读书认字，说一些有利人生在世的大道理来听。
可是呢，就是这样一个毫无顾忌地对其释放爱意的人，却也是南澹少年瘫痪的罪魁祸首。
现在想想，或许那时感受到的爱，从根本意义上来说也是种错觉。
雨，雨，雨……
现在的南澹不知为何莫名厌恶雨天，因为在他看来淅沥沥落下的雨就像是天公在哭泣，在为他的遭遇，他目前为止的一生感到怜悯。
而他，从来不需要怜悯！
“南澹！？”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南澹惊醒，仿佛穿过了厚厚的雨幕直击中他的内心。
无它，只因那声音中透露出的意味极其惊喜和迫切。恍惚间让他体会到了被需要的感觉。
转头望去，站在一家客栈屋檐下的尚清月一脸欣喜地冲着他招手。
似乎是因为雨幕遮盖了视线，导致尚清月误以为南澹并未注意到她的呼唤，哪怕此刻南澹已经站住了身子，仍旧在不停呼唤着。
“南澹，南澹，这边！这边呀！我们在这儿！”
“来了！”
怀着莫名的欣喜，南澹一路小跑着冲到了屋檐下，他不清楚此刻他的表情，但想来应该笑得很甜腻。
“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走呀，先生呢？”尚清月抬起袖子替南澹擦去了脸上的雨珠，关怀道：“衣服全都湿透了，你赶紧上二楼去找沈烈他们整理一下吧！”
“哦对了！沈烈他们的房间在左手边的第三、四两间。”
“没事儿，我不冷。”南澹摇了摇头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不休息呀？”
“我当然是担心先生了！他总是冒冒失失的，明明身上还有伤却总是爱逞能。遇到危险既然能第一时间把我们送走，那他自己为什么不跟着离开呢？这次更好，还把你留在了一起……”
尚清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丝毫没有注意站在对面的南澹脸上笑容慢慢凝固。
‘也是，只是认识没多久，我只是个多读了些书却身无长处的普通小子，我一没有烈哥儿那敢为天下先的勇气，二没有惑哥儿那温柔似水的体贴性子，更没有先生般神通广大。南澹啊南澹，扪心自问你又凭什么被需要呢？’
一念至此，南澹原本炙热的心也慢慢变得冷静下来。
他说：“尚姑娘早些休息。”
“啊？”尚清月诧异地看了南澹一眼，“你跟着烈师弟他们一起叫我师姐就好了呀，总是姑娘姑娘的，多生分呀！”
南澹苦笑：“可是我并没有拜先生为师呀，如今我只不过是舔着脸跟在你们后面，指不定哪天就离开了。”
尚清月沉默，她学不会像别的女孩子一样贴心温柔，更不是一个会开导他人的人。
因此，她顿了顿说：“你赶紧去找沈烈他们整理一下吧，别着了凉。”
“……我还想再转转。”
南澹说了一声看向屋内木桌上的酒壶，上前提起来掂量下发现还有些壶底儿，仰头便一饮而尽。
“喏，这下就是再淋雨也不怕了。”
压抑住腹中欲要喷涌而出的火热，南澹强忍着辣意冲尚清月摆出一个笑脸。接着，便一头扎入了雨夜之中。
沐浴着天公之泪，不知目的不知方向的随意行走，正如他不知心中惆怅和悲伤从何而来一般。
南澹承认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对满脸笑容的尚清月有过那么一丝心动的，不过随着对方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有关温如玉的事情过后，他便发现那股不知名的心动不过与先前产生的那种被需要的感觉一样，都只是错觉。
书上说一棵树一滴水一片落叶一粒尘埃在这个世上都有独属于它存在的意义，可南澹却不知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现在想想，亏他之前还有脸用这番话对周通说教，真是臊得慌……
伸出手接过一滴雨珠，南澹紧盯着它，轻声问道：“你呢，你从天上落下，来此人间的意义是什么？”
（在这说明一下，本书中出现用‘’标注的文字皆是表示人物内心的独白，因为有个书友因为此事吐槽影响阅读体验，看得云里雾里……怪我，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