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日贯星涌,长河伴波行
在雷光村稍微耽搁了一下,越清池回到云顶观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一进门越清池就听到张妙机咋咋呼呼的声音:“怎么才回来啊?那酒葫芦都快被我舔破了!”
越清池没搭理他,从草篓里拿出那坛莲花醉,张妙机立马两眼放光,正要接过去,越清池的手又收了回去,问道:“老头子,你认识一个叫瓜大师的修士吗?”
“诶,不认识不认识,什么瓜大师李大师的,没听过,快,把酒给我。”张妙机想也没想,直接回答道。
越清池撇了撇嘴,把酒递了过去。
张妙机拿到莲花醉,迫不及待地揭开封口猛灌了两口,喝完后他整个人露出一副迷醉的神情,感叹道:“啊!好酒!好酒!”
越清池把草篓放下,再次问道:“你真的没听过这个瓜大师吗?听说是晋阳城的什么供奉法师。”
“供奉法师?”张妙机有了点反应,越清池以为他知道些什么呢,没想到还是摇了摇头,说:“没听过。”
于是越清池把今天雷光村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给张妙机讲了一遍。
张妙机放下手中酒坛,问越清池:“你对那些凡人动手了?”
“轻轻推了一下,不到一成功力。”见张妙机神色变得凝重,越清池小心地斟酌了一下用词。
“一成也好,十成也罢,都没区别了。”张妙机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突然用手指在桌上的空酒碗前敲了敲。
越清池意会,过去拿起酒坛为张妙机斟酒,“怎么了?老头子?”
“道心杀劫已至,你已经身在劫中了。”张妙机眉头紧皱看了越清池一眼,突然一把抓住越清池的手腕。
“怎么了?”越清池一惊,这道心杀劫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满了。”张妙机淡淡地说一句。
越清池低头一看,原来是酒碗里的酒差点溢出来了,他放下酒坛, 对张妙机说:“道心杀劫是什么?”
张妙机倒不急着回答,慢悠悠地端起酒碗嘬了一口,然后才说:“这华州大地上有四国,分别是北苍、东昊、南离、西郢。”
“这我知道,你挑重点说行不行?”越清池叹了口气,他想起几年前雷光村有个熊老头,年岁大了,糊涂了,问他吃饭了没,他说拉了,早上一次,下午一次,后来冬天还没到就去世了。
越清池看着白胡子一大把的张妙机,怀疑他是不是也有点老年痴呆了。
张妙机没看到越清池那关怀的眼神,擦了擦嘴继续说道:“四国境内有四座仙宫,分别是北苍国的云顶仙宫,东昊国的蓬莱仙宫,西郢国的赤霄仙宫,南离国的须弥仙宫,华州修士基本在四大仙宫内修行。”
“道心杀劫一起,华州大地灵气复苏,四大仙宫届时也会关闭,天下修士只能入世修行。”
“灵气复苏,为什么被称为杀劫呢?”越清池问道。
“四大仙宫修士无数,灵气再多也是不够分的。”张妙机摇摇头,“况且大劫自带杀戮劫气,无论修士凡人一旦沾染,勾引内心杀伐之气,互相之间必是杀戮不断,你不杀我,我就杀你。”
原来是劫气影响,越清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想自己之前与郑一为动手,内心确实涌现过一丝杀意,但转瞬即逝,自己也没太过在意。
“不过这也并非没有好处,修士陨落,其灵气归化天地,如此华州灵气才能达到鼎盛。”
“你既已入劫中,便入世吧,世间强者无一不从杀戮中崛起,避世潜修对你的修行已无半点好处。”
越清池点点头,入世他倒不反感,在云顶山待了十八年,他反倒对广阔的华州大地充满了兴趣。
“年轻人嘛,总要出去走一走。”张妙机拍了拍越清池的肩膀,满眼欣慰,眼看着这孩子昨日好像还是个婴儿,今天长得已经比自己还高了。
“在外切记珍惜性命,别做了大劫中的肥料,实在是危急关头,可以报上我云顶山云顶观张妙机大名。”张妙机对越清池嘱托到。
“看不出来,老头子你在修行界还是个威名赫赫的人物,报上你大名别人就不敢动我吗?”越清池有些惊讶,自己家这老头子还有给自己撑腰的资本呢。
“呵呵。”张妙机摆了摆手,越清池还以为他是谦虚,没想到他说,“什么威名不威名的,你要让人打死了我还能替你去收尸,免得你魂无归处,做个游魂野鬼。”
越清池翻了个白眼,怪自己跟这老头生活了十八年,还对他抱有幻想。
第二天一大早,越清池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就准备出发。
知道越清池要走,张妙机也难得地早起了一回,越清池以为张妙机舍不得自己,看着眼前养育教导了自己十几年的老头,越清池心中也突然涌出一股不舍。
“师父”越清池平日里虽然对张妙机老头老头地叫,心底里是尊敬张妙机的,自己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修士虽然寿命悠长,但越清池毕竟满打满算才活了十八年,骤然跟朝夕相处,养育自己的人分别,心里还是有些游子离家的情愫。
越清池不由自主地把张妙机带入到了雷光村熊老头,他的脑海里甚至已经脑补出了张妙机气息奄奄躺在冰冷的床上,吊着一口气喊自己名字的样子了。
见空气中萦绕着悲伤的别离气氛,张妙机有些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开口,思量了一番,还是硬着头皮对越清池说:“清池啊,那个你昨天卖的山货,结钱的时候我去替你领哈。”
越清池心中一窒,刚刚的那些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这老头子唯一的徒弟就要离开他了,他还惦记着那点银子!
“行,你去吧,全都给你了。”越清池冷着脸,有些赌气地说:“我身上还有点,要不要都给你?”
张妙机有些尴尬,他拍了拍越清池的肩,情真意切地说:“路上小心些。”
声音有些苍老,不像平时那般调皮不正经,倒真的有些像家里的老父亲在嘱咐即将离家的儿子。
越清池那股情绪又被调动起来,他点点头,对张妙机说:“你也注意身体。”
正打算给张妙机磕个头以感谢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张妙机张口一个酒嗝儿打出来。
“嗝儿~”
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越清池忍不住皱了个眉头,这老头子大清早的不知道喝了多少。
“哈哈哈,走吧走吧,别耽搁了。”张妙机尴尬地笑笑,把越清池往外面推去。
看着越清池越走越远,张妙机挥了挥手,大声说:“没事儿就别回来了~”
越清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啊?”了一声,一回头,张妙机已经把云顶观大门关上了。
越清池一阵无语,叹了口气继续往山下走去。
云顶观内,关上大门的张妙机面色瞬间变化,当他一转身时,身上原本破旧道袍的褐色仿佛流水一般从身上褪去,转变成一股不染纤尘的白色,杂乱不经整理的头发和白须也变得干净服帖。
虽然样貌没有变化,但此刻一袭月白长袍的张妙机俨然一副道妙真仙的模样。
整个云顶观开始变得虚幻,慢慢消失在张妙机眼前,周围景物变幻,张妙机出现在一处布满飞峰浮石,灵气盎然的仙家胜境,正中有一座顶天立地的巨型沙漏,此时沙漏上方的金色沙砾正巧漏完,它开始缓缓翻转。
随着沙漏完全倒转。
“当!”一声巨响,仿若洪钟大吕响彻华州。
张妙机微微稽首,高声喝道:“劫偶入世,诸位道友请下山!”
这声音虽然不大,却传入了四大仙宫内所有修行的修士耳中,随着张妙机说完,天空之上突然亮起无数光点,仿佛星辰一般点缀在天幕上,接着这些光点越来越大,好似坠落的星辰一般砸向华州大地,无数的“星辰”带着长长的拖尾,像一条条发光的河流自天空流下。
后世有诗形容今日的情景,是谓:
白日贯星涌,长河伴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