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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杀成个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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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州城所属岐山郡,本就离位太玄王朝中部的京都紫霄城只相隔一郡离水郡,再加上离水郡本就扁平狭长,一行人一路向北,竖越离水郡也不过莫约五百里路程。

    途经一处叫青牛镇的小镇。连着赶路十多日的一行人,决定雇佣两辆车马。前些日子陈不器得了十数张砚墨钱,顺便还完了欠着曹称的那几十两银子,现在真不心疼那一路雇车至紫霄城所需的那二十几两银子。

    用了两日在镇子里休整,顺道补给干粮淡水,陈不器还在这两日里打探了几个车行车夫口碑,最终雇下两辆马车,一位年轻车夫伶牙俐齿,一位老车夫木讷寡言。陈不器确认两位车夫绝不会事先熟识,以防两位车夫看到路途遥远,心生歹念。

    陈不器倒不是怕被车夫谋害,而是怕好不容易雇来的车夫最后不得不一剑杀了。自己一行人里好像就只有一个张翠儿会驾驭车马,陈不器和三个孩子自然不会,曹称和莫默则是没必要会,没了车夫还真是要犯难。

    陈不器倒是有问过莫默为什么不施展腾云驾雾的神仙手段带一行人快些赶路,莫默只是回到“累,懒得那么做。”

    车马兼程,沿着官道,短短五日就越过百多里路程。

    某次下马车休憩时,陈不器体内灵气运转圆满顺遂,随意试了下破境一事,连自己都没抱什么期望。

    却一念功成,踏进练气士第三境抚顶境。

    这怪状令陈不器很是疑惑,问了曹称,也只是让曹称也有些一头雾水。

    毕竟练气士第三境按理来说应当是个大门槛,留下众多练气士,甚而终身未破,百年光阴一过就早早入土。连曹称这等天赋都卡在那门槛处得有一月多。

    直到莫默解惑道“第三境抚顶境,仙人抚顶,授长生箓。老子可是世上第一等仙人,要是你小子还能卡在这道槛上,我不得找块豆腐撞死啊。”

    似乎莫默的意思是,这一路走来,各种念头灌输,各种试探,都像是仙人抚顶。所以这境破的就是应该很容易。

    反正白来的境界,不要白不要。陈不器很快接受了现实。

    随即借着火堆余光,陈不器细细翻阅起那本剑招书册。浅览书册,大致看了一遍剑招注解,陈不器明白了这四个剑招绝不简单!

    四招剑招,都有很是秀气的名头,分别叫大北风、千山月、霜雪天、人间惊鸿。

    第一招大北风,气魄最大。是创剑者于漫天黄沙的人间战场里,远望万马千军铁骑疾驰北去。

    一剑递出,惊起大漠向北风!

    第二招千山月,剑气最长。是创剑者于北俱芦洲那座千重山里,行路十载,见月起月落,循环不止。

    一剑递出,浮沉千山白月华!

    第三招霜雪天,剑意最深。是创剑者对人间失望后,见人心如大雪压关,疲惫难掩。

    一剑递出,人心古来千霜雪……

    第四剑人间惊鸿,则与之前三招皆是不同,并非有感而发,而是为补足剑招杀机不足,创剑者苦思冥想,练剑百余年,最终偶得一剑。

    此剑招极其取巧,需用剑者灵心慧性,把握一瞬杀机,攻敌之所不备,常穿插于前三招内,一剑过后,必出生死定数。

    人间惊鸿客,剑杀凡尘仙。

    据创剑者所言,这套剑招还缺一剑。并非是人间惊鸿那样的杀技,而是可以脱离剑招之外,一剑下定论的绝技。故而创剑者持剑远游西羽花洲那处水帘洞天,欲在那道水帘天幕前悟出最后这招绝剑。

    可惜到此,就无疾而终,最后那绝技,估摸着写下这本书册时还没悟出。

    虽然陈不器见过的神仙术法,高深剑招不能说很少,只能说近乎没有吧,但依旧觉得这本剑招书册不一般。

    “怎么的,我还能给你垃圾啊?”莫默依旧如此说到。

    没管莫默的窃听人心,陈不器取下背后的剑鞘“三分”,掂了掂,好家伙,得快百斤重了,但比起二境时,陈不器反而觉得更轻松了?有些吧。

    莫默又取笑到“怎么,出了镇子,不再想着喜欢的姑娘,就开窍了?怎么变了这么多?”

    陈不器连忙回“怎么就没一心想着刘姑娘了,莫默你别血口喷人,歪曲事实啊我告诉你。”

    想到什么,陈不器向莫默随口一问“北凉铁骑南下一事,莫默你能多告诉我些吗?”

    莫默心想到“得,随口一说,惦记上了。看来他陈不器是注定要扯上那场风波了。”

    反正也可以顺便利用那风波想办法碎了那柄碍事的青莲仙剑,陈不器他想要贴上去,惹上一身骚,也无关紧要。

    随意。

    ————

    北越王朝大都,燃莽宫玉诏殿内。一长须中年人,身着底色漆黑、其上以金丝绣有五爪金龙图样的皇袍。颓然坐于由黄龙木制成、刻有龙头高昂、雕塑祥云彩凤的龙椅之上。

    已是早朝过后,殿内只一人独坐。

    现今已姓文的北越国君,黯然想起十五年前那场大都剧变。

    那日,排行老九的自己,与众兄弟姐妹一同被传唤至这燃莽宫玉诏殿,共计十七人,排列在金玉阶下。

    父皇也是坐在龙椅上,但更为肆意。

    正当他以为又是一场无趣乏味的例行校考时。

    父皇一个响指,殿内凭空现出三十二名黑衣人,先是一瞬杀尽在场太监宫女,再两人一组,制住皇子皇女。

    除却他文至极。

    他现今都还记得,先皇是如何持一把龙首刀,一颗颗砍掉十六人,自己亲生骨肉的头颅。

    最先被杀的二十五岁的太子若有所思,面带笑意,安然赴死。被一刀砍下头颅时,甚而从眼里见到一丝解脱神色。

    最后被杀的,那个最小的十九子,年方九岁,看见一颗颗头颅滚落,先是悲恸哭泣,再是接连求饶不止,甚而失禁,最后目光空洞似乎心如死灰。先皇提刀走到他面前时,十九子却一瞬目中含怒,似莽荒凶兽,意欲择人而噬。直到头颅被一刀斩落。

    其余十四人,有状若疯魔,低呼“此梦中矣”。有奋力挣脱,却最终未果。有求饶不断,泪流不止,磕头不住。有当场咬舌,不愿被一刀杀害。有大骂不止,亦有呆傻怔然。甚而有一个皇子,当即吟出一首流传出去必然传唱百世的七言绝句。

    无一例外,皆死在那把龙首刀下,皆死在他们的生父手上。

    随后,父皇提刀,走向他文至极。

    “不害怕?”

    “就剩我一个了,你告诉我怎么怕?”文至极很是愤恨这无情帝皇家,大喝质问。

    “其实你还有个流落在外的皇兄。”

    文至极大骇。

    “骗你的,你也信?”先皇嘿嘿一笑,戏谑到。

    “杀了他们,你还怎么坐的了这位子?”文至极脸色又一瞬如常,随即问到。

    “以后老子不坐了,还有,人不是我杀的,别瞎说。”随即先皇把那柄龙首刀丢向他文至极。

    文至极下意识接过刀,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又是问“连十九弟都不放过?他才九岁啊!”

    “你以为你三姐和七哥是怎么死的?做的很隐秘,连你都看不透,却怎么瞒得过我呢?小聪明不可取啊!”先皇赞叹到。

    “若是他没做手足相残的事,我再等个九年的耐心还是有的,那时候吗……”

    “站在你这个位置的,会是他,而你吗。”

    先皇指了指地上头颅。

    文至极悚然,觉得脖子有一道寒意游窜。

    随后,先皇又一大段独白。

    “老子一辈子都喜欢这‘杀’字,从塞外草原,一路杀到中原地界,又杀了誓死效忠的老可汗,亦是养出一支铁骑,以杀治国,吞并周边国度,最后让我杀出这么个魏巍北越。但这立长立贤一事吗?满朝文武皆是认为靠杀解决不得,中原有中原的老规矩,近些时候我也以为如此,让我很是困惑啊……。”

    “可我今日,还不是靠杀,来解决了吗?”说完,先皇放生大笑,似是要鄙尽这中原的腐朽陈规。

    笑得文至极毛骨悚然。

    “老子把这王朝存续的问题留给你小子了,要是你来个二世而亡,愧对这殿前滚滚头颅!”

    “书案上有文武百官身世把柄、死士名册及操控之法、权臣世家关系脉络等共百二十卷,今日看不完,记不住,容易死。”

    “黑衣死士今日起奉你为主,这些死士从幼时便效忠皇家,你当然……绝不可以信!你连我都不可以信。今日起,此刻始,你能信的,就只剩你自己了。”

    “大可以趁着文武百官不知内情,开开荤,早些习惯这位子上杀人无形的感觉。别上瘾,不然会和父皇我一样,结局注定不大好。”

    洋洋洒洒说完这些,早受够装作沉默寡言的先皇,大笑到“起架,回宫!”原本该由太监喊,宫女送的,现今全给杀完了,先皇就这么大摇大摆一人走出玉诏殿。

    回寝宫路上,有一名金丹剑修,一名第七境精光境武夫,一名第八境长气境武夫,联袂刺杀先皇。

    却只是多了三颗头颅,和三具无头尸。

    把那柄龙首刀传给文至极后,先皇以手作刀。

    再后来,文至极在那场暴乱里也杀的满朝文武不敢意动。

    文至极随后才知道,后宫里那天同样血流成河,他的生母,养母,皆死。

    又是半月,局势已定,装作被软禁,于寝宫内深居简出的先皇,吊死横梁。

    这下,文至极真给他父皇,活生生杀成“寡人”了。

    一个只知道杀的北地蛮子,谋划的惊天骗局!

    文至极,终究没拾起那“宇文”的姓氏。

    天下皆知他文至极杀尽亲族,谋夺皇位。暗地里骂他是北地鞑子,左衽之属。他还真就不在乎。

    他现在在乎的,是该怎么把位子,平平稳稳地传下去,反正他是打定主意立长不立贤了。

    “这么个烂摊子,父皇你叫我怎么救?”文至极苦笑不已。

    中年皇帝沉思之际,却有一老人,须发皆白,现于玉诏殿内。

    阴阳家修士。

    这些年来,当朝皇帝在那南下路途中,更多借用的是阴阳家修士的未卜先知、谍报探子搜罗的各地形势、墨家某脉的攻城机关术、最占大头的,是于那些将被吞并的国度里,扶持传教士妖言惑众,风声混乱,让那些国君贵戚防民甚于防北越这头恶虎的攻心之计。

    先皇留下的铁骑,反而只是临门一脚,算不上至关重要。

    见到老人,北越国君大喜过望“正巧有些问题要问先生,那太玄王朝新置龙袍底色是红是白?”北越国君仿佛认定那太玄王朝新龙袍会在这二者内选其一一般。

    “白底。”

    北越国君有些头疼,看来不会是两军对垒,一战功成。而是缓慢的城池攻守拉锯。

    如围棋白黑落子。

    十五年后,无论是否攻下太玄,他皆是要准备另一场大战,那时,会死很多人,一朝人口死光了也不足为奇。

    但若是能早日分胜负,会有更充裕的时光去倾一个王朝之力备战。

    纵使如此,还是很可能会死光。

    那老人恭敬走到北越国君文至极身前,行了个道门稽首,随即递上一副画像卷轴。

    “此人若是不除,十年后,铁骑难以南下。”

    北越国君没翻开卷轴,猜测到“是太玄那位‘武国戚’?”

    老人摇头。

    “是南武国那位‘白衣谋断’”

    依旧摇头。

    “难不成是太玄那个稚子皇帝?”北越国君提到这,声调变高,不禁皱眉。

    老人没让北越国君再猜下去,而是主动摊开卷轴。

    事不过三。

    画卷上,一青衫少年,背一长剑、一剑鞘、腰间配短剑,苦练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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