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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为何躲那么远?”
祉猷不解地看他俩。
“祉猷仙长,你小点声。”
陶二鬼鬼祟祟扭头观察四周:“不能直呼仙尊名讳,更不要提那个。”
“哪个?”
祉猷皱眉:“步庭仙尊与秋华仙尊因一女妖反目成仇那件事?”
玖茴伸手捂住他的嘴:“别说了,别说了,再说就有麻烦了。”
祉猷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被捂住的嘴。
“等离开九天宗再说这件事,可不可以?”
玖茴压低声音道:“我们势小力薄,等出了这里,我陪你慢慢说。”
祉猷点头。
虽然他不太明白,这究竟有何可怕。
银籍真人的合体期大典宴席设在九天宗的观星大殿,玖茴三人赶到的时候,这里宾朋满座,不知来了多少宗门弟子。
来客们的座次也很有讲究,宗主、城主设位在前,宗门弟子在后。
弟子席三人一桌,玖茴三人找了张空桌落座,刚好与他们相邻的神极门掌派大弟子:“……”
怎么又遇到他们了?晦气!
玖茴回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神极掌派大弟子扭脸默默朝另一边挤了挤,争取离她远一些,再远一些。
啧。
玖茴收回视线,她有这么吓人么?
时近午时,空中祥云翻滚,凤鸣雀舞,四匹天马拉着华丽的马车自天空中降落,交谈中的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马车帘子打开,一个长发如雪,面如冠玉的男人从马车中走出,跨入观星殿大门。
“银籍真人有礼。”
“银籍真人风采更甚了。”
玖茴放下手中的茶杯,饶有兴致地想,难怪能与魔教女子发生一段震惊修仙界的爱情故事,这位银籍真人确实有几分姿色。
而且他年仅三百,已是合体期修为,还能称得上一句天之骄子。
银籍不苟言笑,就连向众人回礼也一板一眼。
高台之上,九天宗宗主步庭与十位长老双手持香,神情肃穆朝空中一拜。
耀眼华光闪过,空中落下两幅巨大的画卷,左边画卷上的女子英姿飒爽手持利剑,右边画卷上是一颗树,一棵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树。
玖茴知道九天宗的创派祖师爷是一名女剑修,早在八千年前就已经飞升成仙,右边画卷上……
“右边那副画上是什么?”
坐在最右边的陶二问坐在中间的祉猷,祉猷缓缓摇头。
“那幅画上是甘木。”
玖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也就是古籍中记载的长寿不死树,有传闻说食用此树果实能让生者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还能令死者还阳,消病去灾。”
“世间真有如此神奇的树?”
陶二十分心动。
“如果真有这么神奇的树,那世人何必再求仙问道,以企长生?”
玖茴嘲讽一笑:“很多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哪有什么长生不死。
就连仙界的仙君们都要下凡历劫才能重返仙班,更何况意图逆天改命的凡人?”
“那他们为何要祭拜?”
陶二不解。
“真是无知。”
神极门掌派弟子忍不住插嘴:“难道你们不知道,五百多年前,步庭仙尊求得不死树之果,炼制出防天下大疫的灵药,只可惜不死树却因此枯萎而死。
为了纪念此树救天下人的功德,九天宗每年祭拜祖师爷时,都会祭拜此树。”
“我等年幼,不曾听过五百年前之事,幸而有道友告知,多谢。”
玖茴朝神极门掌派弟子拱手行礼。
吓得掌派弟子往后躲了躲,见她没有其他反应,掌派弟子才高傲冷哼:“你们这些穷乡僻壤的修仙者,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不过你能凭借一幅画认出不死树,还算有些见识。”
玖茴闻言一笑:“有幸在古籍上见过,了解得并不多。”
此时银籍真人已经点燃三炷香,一步一步走到祭台中央,在场所有宾客都安静下来。
一拜,二拜。
在他第三次弯腰行礼时,变故却发生了。
那幅画着不死树的画卷,竟无火自燃起来。
隔着重重结界,任何术法都无法伤到画卷,所以谁也不知道,这幅画卷究竟是如何燃烧起来的。
落座后一直没有说话的秋华猛地站起身,撞翻的茶盏掉落在地,碎得四分五裂。
她死死盯着徐徐燃烧的甘木画卷,眼眶通红。
步庭面色苍白地看着画卷一点点燃烧殆尽,只余一堆灰烬,颤抖着手把香插入香炉。
祭台上大风骤起,就连地上那点灰烬也被卷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十大宗门的其他几位宗主,脸上也都没了笑意,他们仰头看着随着清风飞舞的灰烬,极力掩藏眼底的恐惧。
唯有御珍宗少主锦轻裘摇着他的玉扇,神情悠闲得有些格格不入。
众人谁也不敢多言,灰烬落在一些宾客的头上,落到一些人的宴桌上,唯独没有一片在祭台上。
一片灰烬落到了秋华的掌心,她轻轻合上颤抖的指尖,直到把这小小一片灰烬紧紧握在掌心,才敢让眼角的泪落下来。
“我知道你不愿意待在这里,我就知道的。”
她把握着灰烬的手放在胸口,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外走,不给九天宗丝毫颜面。
青岚门弟子见状,纷纷毫不犹豫起身跟在她身后离开,连头也不回。
“秋华宗主。”
十大宗门之一的凌云宗宗主叫住秋华:“天下劫难降至,还请宗主留步。”
“守卫天下生灵我青岚门上下义不容辞,但今日我不愿留在此地,谁若是阻拦我,便是与我青岚门为敌。”
秋华视线扫过众人:“可有人阻拦我?”
众人纷纷移开视线,无人敢开口。
秋华抬脚便走,没有丝毫犹豫与留念。
在场很多人内心的好奇已经翻江倒海,但谁也不敢当着十大宗门的面窃窃私语,又怕自己密语传声被修为更高的人发现,只能硬生生憋着。
“南砜,去查是什么人在画上做了手段。”
步庭很快回过神,转身面向众人时,脸上已不见半点异色:“近几日魔修混入我宗,使下种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诸位不要中了他们的诡计。”
几位大宗门宗主也都恢复了神情,细数起魔界做的恶事,惹得在场众人愤怒不已,恨不得当即荡平魔界,以守护天下安宁。
“真是狂妄!”
人群中爆出一声嘲笑:“你们仙修若当真有这般手段,又怎会如此忌惮我们?”
甚至连一幅画燃起来,都以为是他们做的手段,被吓得面如土色?
“魔修?”
“竟然还有魔修混进来?!”
众人如临大敌,纷纷掏出法器。
玖茴与陶二熟练地钻进桌底,见祉猷还端正坐着,连忙一左一右把他拖进桌底,玖茴还顺手把桌上的水果端了下来。
“玖茴仙子,光靠这个桌子挡着,是不是有点不太安全?”
陶二把桌布掀起一道缝,偷偷朝外面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打起来了。
“让我看看有没有防御法器。”
玖茴把装水果的盘子塞进祉猷怀里,在纳戒里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一个破旧的龟甲。
陶二瞥了眼破破烂烂的龟壳,这玩意儿能有什么用?
玖茴在龟壳上连敲三下,双手捧在掌心:“乌丞相纵横海域,无鱼可敌。”
话音一落,龟壳晃了晃,竟撑开一个七尺左右的防护结界,三人罩得严严实实。
“没想到还是件好东西。”
陶二羡慕地摸了摸结界的边沿:“这也是玉仙尊给你的法器?”
“这是我临行前,乌丞相借给我防身的法器。”
玖茴掏出汐沅师姐送给她的匕首,挑了一个水果开始削皮:“乌丞相的太爷爷活了五千多岁,龟壳坚硬无比,所以乌丞相就拿来做了一个防御法器。”
陶二沉默了。
拿自己太爷爷的龟壳做法器,这可真是个孝感动天的好龟孙。
“那个……”
三人身后传来一个心虚的声音,三人齐齐回头,看见的是神极门掌派弟子那张尴尬又讨好的脸。
“能不能让我进来挤挤?”
掌派弟子躲开一个飞来的铜斧,“以前是我有眼无珠,我向你们谢罪。”
“道友是大宗门高徒,还能怕了魔教之人?”
陶二懒得削皮,直接拿了水果就啃,得意洋洋道:“何必学我们穷乡僻壤的做派,缩在龟壳里?”
掌派弟子尴尬苦笑:“按理我本该去应敌,只是不知为何,方才我浑身无力,身上的灵力仿佛被抽干,一身术法皆使不出来。”
“这还用猜,当然是中毒了。”
玖茴掀开桌帘看了一眼,刚好与斜前方同样躲在桌下的玉镜的视线对上,师徒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玉镜给她比了都很安全的手势,玖茴心领神会点头。
不过几息的时间,在场大多数人都失去了灵力,反倒是最不擅长打斗的长寿宫弟子以及几个没有中毒的长老挡在前面,与魔教之人打得有来有往。
难怪昨天夺舍祝炎的魔魂想要杀落葵,如果成功杀害落葵,再夺舍落葵给长寿宫下毒,那就有意思了。
她朝端坐上首面色苍白的步庭看了一眼,这会儿潜伏在九天宗的魔教中人,应该全部在这里了。
玖茴无声一笑,放下桌布。
等魔教的鱼儿全都落网,端坐高台的捕鱼人就要收网了。
在玖茴放下桌帘的瞬间,步庭抬起眼睑看了眼混乱的大殿。
“怎么这么多魔教的人?”
陶二还在啃水果:“九天宗是不是有内奸,不然怎么能让这么多魔教的人混进来?”
“所有的茶果点心都被人下了散灵散,此毒无色无味,能让仙修半个时辰内无法使用灵气。”
祉猷拿起盘中的水果看了看,对还在削皮的玖茴道:“你别吃。”
已经啃了大半个水果的陶二:“……”
“你吃没关系。”
祉猷安慰他:“你只有炼气初阶的修为,有没有灵气都一样。”
陶二:“……”
听到这种安慰的话,容易让他发疯。
“嘭!”
一个人摔在了神极门掌派弟子身边。
南砜吐着血从地上艰难起身,抬头迎上几双炙热的眼睛。
“南砜道友。”
玖茴把整盘水果都给了陶二,笑眯眯地看南砜:“要不要进来躲躲?”
南砜整个人僵住。
他又想起了自己对玖茴说过的话——“宗门内四处都有鄙宗弟子把守,十分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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