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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替我问问【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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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一)

    温连耳尖脸颊全都因他这句话烧起来,他驻足在原地,微微咬牙,“我对他是有些纵容,这我承认。只是你不清楚,当时情况危急,我以为自己即将病死,便依了他的要求……”

    话音刚落,文淮之便干脆利落地打断温连口中的未尽之言,“江大人,如果现在情况危急,我求你同我做这般事,你可情愿?”

    温连倏地抬眼看他,那双清澈眼眸灼得他眼前一虚,好像自己的灵魂都被他看穿看尽了,温连低垂下头,听到自己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给出答案——

    不情愿的。

    “可……我对崔晏从没有心动过,我只当他是个孩子。”温连也想不通自己了,“喜欢一个人,应该会见到他就心跳得厉害,呼吸都跟着加快,整个人眼睛都只盯着对方看,这样才对。”

    “单单心口一跳,呼吸加快,那不叫喜欢。”

    文淮之淡淡笑了声。

    “那叫,错觉。”

    温连怔在原地,仿佛想证明什么,低低道:“怎么叫错觉,照你这么说,世上大部分眷侣都是因为错觉才在一起么?”

    “非也,”文淮之背手走在温连身前,踩过月色漫漫,他低声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顿了顿,文淮之回头看向他。

    “只是一点喜欢,一瞬心动,何以做到与君共绝?”

    温连刹然怔住。

    “前世你死在我面前,死在崔晏手里,我也想过与你共绝,今世一切都没发生,这是我最庆幸之事。”

    文淮之平静地看着他,前世那些未敢道出、未能脱口的话,此时说起竟如此轻易简单。

    “施琅,替我问问你的心,你喜欢他么?”

    温连下意识后退半步,没人问过他这样的话,他能清晰感受到心底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他想起那日崔晏眼眶通红,将他按在榻上,认认真真地说要陪他一起死。

    十几年来,这样的想法兴许在崔晏脑海里闪现过无数次。

    温连总以为他是年纪轻,不知道什么是心动,便把最依赖的人当成了喜欢的人。

    崔晏一直都心如明镜,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要的东西也会竭尽全力想方设法去得到。

    兴许,不知心动为何物的人是他。

    崔晏对他,是生死相携,共赴黄泉。

    何止一点喜欢,一瞬心动。

    良久,温连叹息了声,低低道:“我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这样不对,这样不好,至于其他,他不敢深思。

    他毕竟是注定要离开这里的人,怎么能不负责任地回应崔晏这种本就不该有的事情?

    “嗯。”文淮之敛起眼眸,神色寞然,“我明白了。”

    没有否认,已是最隐晦不伤人的答案。

    这样就

    够了,他不想再听了。

    温连愣了愣,刚想问他明白什么,就听文淮之转开话题,淡然问道,“这个时辰,毛豆还会当值么?”

    闻言,温连便知道他不想再聊下去,只好顺着他的话低声道,“应该在的,听顾大人说,他常常在武场练到很晚才回宫歇息。”

    “好。”文淮之故作轻松地笑笑,说道,“那我们快些走吧,正好我也有些事想要问他。”

    两人来到武场,温连每每路过此地都觉得后脑勺疼。

    当初顾问然就是在这敲他一闷棍,跟做了个开颅手术似的,害他疼了俩星期都没好。

    温连推开武场小门,只见练武台上稀稀落落地立着几个高个汉子,个个赤着上膊,肌肉邦邦硬。

    他揉了揉后脑勺,寻找毛豆的身影,这小子好认得很,个最高脸最黑那个就是。

    不多时,温连便寻见了,他扬声道:“温统领!”

    毛豆听到声音,循声看来,见到是温连,撑着栏杆从武场跃出来,“江大人,可是殿下寻我有要事?”

    闻言,温连摇了摇头,笑着道:“不是,我是带了个朋友让你见见。”

    “朋友?”毛豆挑了挑眉,眸光从温连脸上,缓缓落在他身后的文淮之身上,“哟,这不是裁云阁的文大夫么?”

    在通州,文淮之的名号响亮得很,十个人里有九个都知道,裁云阁里有位神医文大夫。

    文淮之望着那张和记忆里相差甚远的脸,一时之间激动得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怎么,文大夫,哑巴了?”毛豆纳闷地看着他,“没事我可走了。”

    闻言,文淮之看向温连,两人相视一眼,都没忍住笑了笑。

    “你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不会说话。”文淮之低低笑着,那股生疏感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

    毛豆一听他这语气,摸不着头脑,两条粗眉紧紧皱起,“文大夫,我跟你很熟么?”

    “熟,熟得很。”文淮之自腰间拔出扇子,故意在脸前遮了一半,笑道,“你再看看,看清楚点,我是谁?”

    毛豆有点想骂人了。

    “我管你……”

    温连赶紧一把拉住他,干咳了声,给他点提示:“武英,他说他是你幼时住在城隍庙里的朋友。”

    闻言,毛豆眉头拧得更紧,他琢磨半天,也只崩出一句,“谁啊,我朋友都在这,不在这的也早死了。”

    话音落下,文淮之摇扇子的动作微滞,他怔忡地看向毛豆,问道:“你还记得你早死的朋友?”

    毛豆瞥他一眼,不耐烦道:“废话,你兄弟死了你记不记?”

    文淮之一瞬间喉头微梗,望着他,低低道:“毛豆,如果他没死呢?”

    “什么没死,现在估计都化灰了,文淮之你故意找茬是不是……”毛豆说了半截,忽地呆住,他猛地反应过来,抓住文淮之的肩膀,将他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那眼睛,鼻子,还有那能说会道

    的嘴。

    好像,真的好像……怎么可以这么像,他居然半点没有察觉。

    毛豆眼眶微热,不敢置信地颤声问道,

    “剪刀?”

    文淮之轻轻点头。

    “真的是你?”毛豆眼泪霎时间掉下来,一米九的大汉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一把抱住文淮之,“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没死怎么不回来找我们!”

    温连也忍不住有些触景生情,他感慨地想,如果崔晏知道文淮之的身份,说不定他们之间敌意也会少去很多。

    都是从小一起玩的伙伴,一起吃过那么多苦,如今还有什么好介怀?

    “我回去找过你们,”文淮之努力解释,“只不过当时温府在办丧事,我又有急事在身,不得不错过,后来……”

    “不用说了。”毛豆擦掉眼泪,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能活着回来我就知足。你看你,现在也像个人样了。”

    文淮之哭笑不得道,“我从前不是人样?”

    “从前说话没这么文绉绉的,听着欠揍。”武夫毛豆如是说道,顿了顿,他忽然道,“对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急切地跑到武场边,将自己的衣服提起来,而后又急匆匆地跑回文淮之面前,喘着粗气开口。

    “我也有个东西给你。”

    文淮之不知他要做什么,茫然道:“什么东西?”

    毛豆气喘吁吁,平复狂跳的心脏,将自己的外衣展开里子,他看向文淮之,声音激动,“是你的东西,五岁那年冬天,你丢的东西。”

    文淮之浑身像是被定在原地般,他颤抖着探出指尖,拂在毛豆那件衣服上。

    衣服里,缝着一把小小的绣花剪刀。

    那是当年,他娘送给他的,唯一的遗物。

    文淮之眼眶滑落一行泪,将那件衣服紧紧抱在怀中,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早就丢在哪个角落了呢,他以为……此生都再也找寻不见了。

    “知道这玩意儿对你重要,我就缝在我衣服上,每年换季我都缝进去,这样就不会丢了。”毛豆擦了擦额头的汗,还有心情同他开玩笑,“行了别哭了,幸好这玩意还能物归原主,不然我岂不是得缝一辈子去,麻烦死了。”

    文淮之感激不尽,抹掉眼角的泪,抬眼看他,“多谢,毛豆,谢谢你,这把剪刀是我娘给我的遗物。”

    毛豆“嗨”了一声,大大咧咧地坐在练武台上,说道:“客气什么啊,你回来也不早知会一声,我好跟殿下说,今晚上咱们哥几个好好聚一聚呀。”

    听他提起崔晏,文淮之倏然抬眸,声音淡了些许,“不必劳烦殿下了,想来他也并不愿意看到我的。”

    温连见缝插针道:“怎么会?你都没有告诉殿下你的身份,你怎么知道殿下不想看到你?”

    毛豆虽然不懂他这话的意思,但也跟着温连说道:“是啊,当初你走丢,我们和少爷一起半夜摸黑找你,殿下他身上带着病都还跟着呢。”

    文淮之淡笑了声,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如今我与殿下,岂是说清身份就可以一笑泯之的事情。”

    “怎么不可?”温连不解地看他,“你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从没对付过你,你也从没妨碍过他,有什么不能一笑泯之?”

    文淮之挪眼看他,吐出几个字,“夺爱之仇,不共戴天。”

    “……”温连真心想把他脑壳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跟崔晏一样,装得都是恋爱脑。

    文淮之很快又道,“此乃其一而已,最重要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殿下所行之道也并不相通,早便不是同路人了。”

    听到他的话,毛豆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意思,你要跟殿下作对?”

    “算是吧。”文淮之坦荡承认。

    毛豆盯着他看了一会,忽地笑了声,“拉倒吧,你斗不过他,你跟江大人俩人加一块都未必呢。”

    文淮之:“……你从何而知?”

    前世他的确和江施琅一起联手多次对付崔晏,最后却还是一时不察让崔晏险胜一招,活活逼死了江施琅。

    温连幽幽道,“我没说要斗谁啊,我只是一个善良的好心人。”

    毛豆抱着胳膊,一副看穿他俩心思的模样,痞里痞气地笑笑,“你信不信,崔晏现在对你们在哪,在做什么,说了什么都清清楚楚。”

    被他的话吓到,温·吃亏经验丰富·连,已经开始左顾右盼,寻找踪迹,果然看到墙边有一角未来得及遮掩的黑衣,顿时脊椎骨都凉了大半。

    小王八蛋又派人跟踪他!

    文·没有吃亏经验·淮之,拧紧眉,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毛豆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文淮之的肩膀,半晌,还是绷不住了似的,嘿嘿笑着说道,“既然回来就好好享受人生吧,我会规劝殿下以后收拾你的时候下手轻点的。毕竟都是兄弟一场,他必定也不会下死手,顶多就是可能挨几顿揍,不妨事,你不是大夫么,可以给自己疗伤呀。”

    文淮之:“……”

    他真的看起来那么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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