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河阳城下
“大名既然有了,那夫人不如给他再取个小名。”
“妾一介妇道人家,不懂这些,还是请阿郎给孩儿赐名罢。”裴秀轶轻笑着摇了摇头。
薛良起身,随后思忖半天,良久才道:“我也拿不定主意,不如请太叔祖给这孩子取吧。”
裴秀轶微笑点头,薛良也看出夫人刚刚产子,体态虚弱,宜需静养,遂忙唤了两个丫鬟入内服侍,自己蹑手蹑脚地则抱着孩子来到了屋外。
此时屋外一众族人们早已等候多时,见薛良抱着孩儿出来,赶忙拥了上来。
“恭喜家主喜得麟儿!”
“恭喜家主喜得麟儿!”
薛氏族人们纷纷高呼道。
只见薛良抱着孩儿来到薛辩面前,薛辩神情激动,发白的须眉上下跳动,难掩心中的兴奋。
“我这把老骨头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良哥儿的孩儿出世,真乃上天垂怜,先祖赐福!”
围观的一众族人们纷纷附和,确实,五世同堂即便是放眼世家大族之中也是不可多见的。
“太叔祖,吾按阿爹生前的意思,将此子取名为彻。”
“薛彻?彻者,通也,好名字。”薛辩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名如今有了,但这孩子还缺一个小字,还请太叔祖为孩子赐名。”薛良抱着儿子微微躬身道。
薛辩闻言一怔,随后在脑海中思索许久,随后沉吟道:“你父为你取名吉祥,是期盼你福瑞伴生,康健长寿;既如此,那这孩子不如就取名长生罢。”
“长生?”
薛良轻声念叨着二字,随后中意地点了点头。
“好,那孩子的大名便唤作薛彻,小名便唤作长生。”
似是听懂了薛良与薛辩的对话一般,襁褓中的小薛彻嘴角也微微上扬,口中也咿咿呀呀地叫唤起来。
众人见状,纷纷抚掌大笑,整个薛家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
琊州,河阳城。
瓮城内,一名官军喘着粗气,和身边的同袍正费劲拖拽着一具早已没了呼吸的尸首。
“狗一样的东西,活着的时候不安生,死了也不让爷爷消停。”
那官军怒骂一声。
官军唤作苗二,家中世代皆为琊州军户。
身边的同袍闻言笑笑,搓了搓有些生疼的手,道:“快了,还剩最后几具,搬完回营歇着去。”
随后二人合力将眼前的尸首运到了边上早就挖好的深坑之中。
深坑之内,早已填满了密密麻麻的尸骸,他们之中,有自己人,也有城外韦殿龙的叛军。
城外韦殿龙的叛军已经围困河阳城半年多了。
这半年多以来,每当冲锋的鼙鼓声响起,便有源源不断地有叛军攀上城头,交战多日,城外的叛军想攻却攻不进来,城中的官军想出却不能出去。
双方人马几乎都已经麻木,只是日复一日各自扮演着攻防者的角色。
苗二啐了一口唾沫在眼前死尸的身上,随后一脚便将其踹下深坑。
身边的同袍凝望着深坑许久,一言不发,只是叹了口气转头头去。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城内早已断粮多日,所有的牲畜、树皮、菜根一切能吃的东西都已经被吃完,就连昨日刺史大人都将心爱的战马斩杀,分发给士卒们分食,但却杯水舆薪。
不少士卒已经饿的连提刀的气力都没有了,又谈何杀敌。
无声的恐怖,压抑的氛围都在这座孤城之中蔓延,对于守城的官军士卒来说,最可怕的不是城外杀不完的敌人,而是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为何朝廷的援军迟迟未到,远在京都的青天子难道忘了他们这帮远在琊州,为他拼死奋战的子民了么!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朝廷从峣州调来的援军实际上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抵达了战场。
但是轻敌冒进的三万峣州军却中了韦殿龙的埋伏,主将吕陀被生擒,贪生怕死的他为了保命,直接率领残存的士卒投靠了韦殿龙的叛军。
这也是为什么韦殿龙麾下的叛军杀之不尽的原因,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时日诛杀的叛军,昔日都曾和他们一样为朝廷效力。
世事无常,因果错综,他们这些底层的兵卒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做到尽人事,听天命。
“噔噔——”
身后的内城中传来一阵军中鼙鼓的击擂之声,这是全体回营的讯号。
苗二闻听,当即放下手中拖拽的尸首,冲着一旁的同袍道:“老赵,回营了!”
唤作老赵的袍泽此刻满头大汗,低头在一具叛军的尸体上不知捣鼓着什么,嘴里嘟囔道:“快了,快了。”
苗二走上前一看,眼见老赵正费劲巴力将叛军身上穿着的一件锁甲脱下。
苗二见状眼前一亮,道:“这可是好东西,见者有份啊!你穿完了可都给我穿两天。”
老赵闻言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随后扒开衣领,露出内里的汗衫,一件血渍斑斑的锁甲早已穿在身上,道:“你个不知好歹的,这就是给你寻的,俺的早就备好了。”
苗二欣喜,拍了拍老赵的肩膀道谢一声,随后不由得惊奇道:“真是奇了怪了,这群泥腿子哪来恁好的甲?”
“天知道,估计是从战死的官军身上扒下来的。”
老赵摇了摇头,随后拿起锁甲,仔细端看起来,不免有些惊奇道:“我怎么看这甲的工艺,像是峣州那边的制式”
正当二人狐疑之时,又是一阵催促回营的鼓声想起,二人压住心中疑惑,遂赶忙朝着大营方向赶去。
二人甫到瓮城门口,只见一名胄下灰白的老卒刚好迎面而来,笑吟吟道:“苗二,老赵,看你二人满面春风,想必又摸到好东西了罢?”
苗二哈哈一笑,也不隐瞒,大大方方露出内袄中的锁甲,道:“老孙,见过这般成色的甲么?”
唤作老孙的老卒两眼放光,随即亲自上手,抚摸着锁子甲特有的凹凸纹路和触感,赞道:“好东西,好东西。”
然而老孙高兴了没多久,随即神色又变得黯然,只听他语气哀伤道:“昨日龚老七要是能穿上它,估计就不会死了”
苗二和老赵闻言皆是默然,明白老孙是在感伤战死的袍泽。
叛军围城大半年了,就在这城楼之上,多少忠魂埋骨捐躯,又有多少人死的不明不白。
见气氛有些凝重,老赵当即开起玩笑,道:“老孙,莫不是你也想要这件甲?你若唤俺一声赵家哥哥,明日俺再去替你扒件下来。”
只见老孙破涕为笑,旋即张口笑骂:“去你”
“咻——!”
老孙的话还未说完,一支硕长的钝头箭便划破空气,贯穿了老刘的胸膛!
正当老赵惊愕之余,苗二则是瞬间回头,只见无数的箭雨正如雨点般袭来,他当下反应过来,大吼一声:
“敌袭!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