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公平
少年哭的很难过，上一次这么哭，还是奶奶看不见的时候。
他不知道哭了多久，在无人的街道上，他毫不顾及形象，至少没人看到他的丑态。
“我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啊。大老远的就听见有个人在这哭，我寻思我撞鬼了呢。”
一个浑厚的声音出现在少年耳边，他感受到那个人坐在他身边，可现在他只想放声大哭，没人能够阻止他。
声音浑厚的男人给少年递上一张纸，少年抬头的瞬间错愕了，这个人，正是几年前“逮捕”他的那个身材魁梧的警察大叔！
看到少年脸上的表情，这个壮如猛虎的男人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怎么感觉在哪见过你，小孩，你叫什么？”
少年无力的回答，“常啸。”
“我记起你了！你不是前两年离家出走那毛孩子嘛？说来也巧啊，咱们居然又碰上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毕公平。”
“必公平？”少年的眼神充满了求知的渴望，“毕叔，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公平吗？我感觉所有不幸同一时间都集中在我身上。”
毕叔没有回答常啸的问题，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少年，你有梦想吗。”
常啸毫不犹豫的回答:“我想挣好多钱，让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有钱就幸福吗？”
“当然啊！吃的，喝的，玩的，我要什么有什么！到时候我爷爷奶奶也”少年哽咽了。
“那家人呢？你所谓的到大城市，去争取你所谓的幸福，那你的家人呢？”
——是啊，我在刚刚失去了家人。
少年陷入了反思。
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朝阳缓缓升起，街道上逐渐开始出现人流。
毕平安长长的叹了口气。
——自己在这陪了这小子一晚上，也不知道有些事情他到底搞明白没有。
“今天我休息，待会咱一起吃个早饭，我送你回家吧。”他扶起常啸。
二人来到一家馄饨店，老板热情的招呼着，很快，一碗香喷喷的小馄饨跟一笼小笼包上桌了。
“这家可好吃了，老板人也不错。”毕平安给常啸拿了双筷子，这份你先吃吧。
常啸犹豫一会，觉得眼前的这个大叔终究没理由害自己。
他大口大口的吃着，完全不顾形象。
今天的太阳好像很温暖，跟昨夜的路灯有点像。常啸坐在毕平安的副驾驶上，沐浴着阳光，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小时候。
常啸看见一个飘着鹅毛大雪的夜晚，一个女人走在路灯下，她好像在哭，她长什么模样，嘴里呢喃着什么，模糊不清。
女人来到一户人家，这里冒着浓浓的炊烟，屋里好像很暖和。她的脚步停在了这里，悄悄地放下手里抱着的孩子，敲响大门之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很快，屋内走出一对老夫妻，他们四处张望，在看到没人之后，商量着把孩子抱进了屋子。
常啸认得，这是他的家，这是他的爷爷奶奶。
“老头子，你说这大半夜的，咋会有个孩子在这哦。”
爷爷抽着烟，愁眉苦脸的望着奶奶怀中的孩子。“八成也是个可怜人家，可他就这么把孩子丢了，哎，算了，明儿我挨家挨户问问，看看有没可能哪家丢了这孩子之后后悔了。”
第二天，爷爷找遍了村子的每户人家，也不见谁家丢了小孩。
梦里的场景飞速转换，转眼间常啸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笑笑，不哭不哭啊，等你放学了，奶奶给你做好吃的。在学校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不然奶奶就不来接你啦。”
佩戴红领巾的小常啸听话的点点头，对学校充满了期待。
其实上小学的时候，常啸并不讨厌学习，虽然他资质一般，但也努力的把老师讲的知识全都记住。
课桌上，常啸认真的复习着笔记。他的同桌是个块头较大的小孩，大的占据了常啸桌子的一半。
“没娘养的，把你橡皮借我用用！”
常啸不是不想给，他每次借大块头的东西都没有完好无损的回来过。
大块头却一把夺过他紧紧护在手里的橡皮。“出这么多汗，黏唧唧的，恶心死了。”
大块头把常啸的橡皮丢进了垃圾桶，常啸翻了半天才翻出来。
“哈哈哈哈，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穷小子就该用这垃圾桶里的东西。”
那天是常啸第一次反抗，也是最后一次。
他把垃圾桶丢在大块头的头上，大块头把他的眼圈打肿了。
那天，常啸奶奶带了两筐鸡蛋，给大块头的爸爸妈妈道歉了好久。
听说大块头的舅舅是副校长，于是常啸就被开除了，奶奶又带着家里仅剩的一筐鸡蛋去校长室求情。
常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奶奶那天是被推出门外的，筐里的鸡蛋碎了一地。她一瘸一拐的走到自己身边，手里还拿着几个完好无损的鸡蛋。
老人的嘴里念念有词，“这可都是我辛辛苦苦攒给孙子吃的，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王八蛋”
她念叨了半天，还是默默的带着常啸离开了。
后来常啸转了学，可大家都在传他是个没人要还爱欺负人的坏孩子，就连老师也对他很不公平，总是百般刁难他。
——难道就因为自己的奶奶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往老师怀里塞鸡蛋吗？
——常啸知道的，每次那些家长单独找老师，总会往老师兜里塞点鸡蛋，而老师也都会在这之后对他们的孩子百般照顾。
常啸觉得这一切都好不公平，他渐渐失去了对学习的渴望。
有一次奶奶接她放学，给他带了大鸡腿，他高兴坏了。
“奶奶对对笑笑这么好，笑笑以后也要赚好多钱，给奶奶买好多大鸡腿！”
奶奶轻轻的摸了摸常啸的头，“傻孩子，奶奶只要看着你吃，就满足了。”
——可是奶奶看不见了，都是因为自己。
常啸觉得浑身一震，他睁开稀松的双眼，确认了四五遍之才反应过来，到家了。
少年又不争气的哭了，他看见双眼失明的奶奶蜷缩在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