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婢女(十一)
明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手头的四盒药膏卖了出去。
这一小盒药膏,明月的定价是一钱银子。
明月的月钱也不过二钱银子,玉容膏这个价格足以说得上昂贵,但绿袖听了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接了下来,她甚至都没让明月久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带着银子出来了。
“妹妹,下一批玉容膏做好了,你立马送过来,今天还有两个姐妹没抢到呢。”绿袖笑着说道。
明月没想到这钱挣得这样快,接过之后再三谢了绿袖。
苏父从前是侯府的供奉大夫,住得自然离侯府极近,明月拿着钱出了侯府,穿过一条小巷子,便进了家门。
苏家住着一栋两进的小院子,只有一家三口住着,也没了那些晒得满院子的草药,如今倒显得空荡荡的。
苏母看到明月回来,心下虽然欢喜,但嘴上还是说着:“你怎么这个点才回来?都什么时辰了,你就不能早点起来吗?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这个样子在府里没人会喜欢你……”
这些话明月耳朵都听得出茧子了,她虽不喜欢听,但也没有吵闹或者反驳,而是间或应两声,防止苏母一个人说话冷场。
等到苏母终于念叨完了,明月非常熟练的给她递了一杯茶。
苏母接过之后,说道:“气都要让你气死了,跟在你身后真是操不完的心。”
明月:“是是是,您辛苦了。”
明月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只让苏母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了,但到底是亲生女儿,她一边数落,一边还不忘将暖炉递给明月,又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糕点零食。
“知道你今天回来,我昨天去买的云片糕,新鲜着呢。”苏母说道。
云片糕是原身的最爱,明月也很喜欢吃。
“你跟你爹一样都是穷讲究,糕点多放两天就不吃了,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臭毛病。”苏母口中虽然嫌弃,但一切都还是安排得好好的。
明月细细观察着苏母的神色,见她提起苏父,神情中没有太多悲色,倒是感慨为主,显然已经逐渐从丧夫的痛苦中走出来了。
明月的目光又落在一旁的笸箩里,看着那些凌乱摆放的络子,说道:“您天天在家做络子,也要注意休息,别太辛苦了。”
苏母白了她一眼,说道:“不是你嫌我天天在家哭,要给我找点事干吗?现在又开始说这话了?”
明月闻言摸了摸鼻子,说道:“我是怕您累着了。”
苏母瞪了女儿一眼,带着些许得意说道:“我现在不辛苦一点都不行,店里掌柜的都说了,就指着我多做点,好多客人都喜欢我编出来的新样式!”
明月知道苏母擅长打络子,却没想到居然打得这样好。
“掌柜的真这么说?”明月好奇。
苏母挺直胸膛,说道:“那当然,你年纪小,不知道我当年在侯府里,谁不夸我络子打得好,要不是现在眼睛不行了,我绣工也是一绝呢。”
“娘,您真的太厉害了。”明月很给面子的夸赞。
苏母心下很是受用。
明月又问道:“您络子打得这样好,挣了多少钱呀?”
苏母面对女儿倒也没什么隐瞒,说道:“虽然不至于挣什么大钱,但家里日常开销总是够了。”
苏母本来觉得打络子挣钱这事不靠谱,但等她真挣到了钱,却觉得从前那种不踏实感似乎在渐渐消失。
当初家中明明还有存银,但她还是要让明月进府,除了想让女儿有个好前程,便是怕家中没了进项坐吃山空,她那时既悲痛丈夫过世,又忧心此事,每晚都愁得睡不着觉。
等苏母靠着自己挣到钱后,她渐渐从那种时时刻刻包裹的焦虑中脱离出来,手里有了活,人也更辛苦了,但晚上睡觉反而踏实了。
甚至想着女儿从前说得将来脱离侯府的话,她都觉得似乎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她也靠自己的本事挣到钱了,甚至她还做得很好,从这份活计中获得了认同感。
明月趁着苏母高兴,也说起自己在府里卖药膏的事情。
苏母这一次听得很认真,甚至还时不时发问。
“我从前见你跟着你爹学医,还以为你是闹着玩,没想到你真学到了点东西。”苏母见到了银子,忍不住有此感慨。
“姐姐学到了什么?”苏明辉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苏明辉记得每月初五是姐姐回来的日子,因而每月这一天中午,他都会从学堂赶回来吃午饭,只为见姐姐一面。
“没什么,你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什么。”苏母说道。
苏明辉听了神色一暗。
明月却说道:“娘,咱家如今就三个人了,家里事却独独瞒着明辉,岂不是让他多想,读书也不安宁吗?”
苏母听了这话,倒是没再说反对的话,转而起身进厨房做饭。
苏明辉亲昵的凑到姐姐身边,问道:“姐姐,你和娘说什么呢?”
明月就当是分享趣事一般,说起自己这些天尝试制药,又成功将药膏卖出去的故事。
苏明辉听得眼神发亮,问道:“姐姐,你是故意将那些残次品送给小丫头们?”
明月一开始是无意,但后来便是有意借她们打广告了,便点点头。
苏明辉说道:“姐姐此举,真是太聪明了,没有什么比见到实效更让人放心了。”
明月转而又说起苏母卖络子的事情,苏明辉虽知道亲妈天天在家打络子,却不知居然真的能挣钱。
“是我不好,读书费银钱,劳累娘和姐姐如此辛苦。”苏明辉有些自责。
明月摇摇头,说道:“虽然辛苦,但我和娘都是乐在其中。”
苏明辉细细端详着姐姐的神色,见她神采飞扬,确实没有半点憔悴之色,又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娘似乎也在慢慢变回从前那副开朗的模样,心头微定。
“人活着,若是一直闲着,反倒不美,如我们这般,能靠着自己的本事挣到钱,心里反倒踏实许多。”明月说道。
苏明辉闻言点点头,又想起自己家境贫寒的同窗似乎抄书挣钱,暗道自己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给家里增加进项。
明月又问起他在学堂的事。
“姐姐,先生有意让我明年下场,参加童试。”苏明辉说道。
明月闻言也替他高兴,道:“科举的事我和娘都不懂,先生既然让你下场,那便是认可你的学识,莫要辜负他一片期待。”
苏明辉听了用力点头,虽然明月说得轻松,但当奴婢哪有那么轻松,他知道姐姐不想让自己担心,便也不说那些煞风景的话,只暗下决心,早日科举有成,好让姐姐可以活得自在。
苏家难得团圆,午膳时姐弟俩又十分默契的捧着苏母,夸赞她的络子打得好,对这个家贡献巨大,如此倒让苏母越发看重打络子这件事。
苏明辉吃完午饭,也没有急着去休息,而是在院子里慢慢走动。
这还是从前苏父的嘱咐,不想他吃完饭立马就午休。
苏明辉一直非常严谨的遵从父亲的话,此时他一边慢走,一边嘴里还在背书。
他虽刻苦,但也知道劳逸结合,等走够了就回房眯了一会,只是下午还要上课,没有躺多久便起身和家人告别,回了学堂。
明月没有学业压力,饱饱的睡了个午觉后方才起身,听到堂屋里传来说话声。
“妹妹,如今侯府小丫头们都在说你家的药膏,传得神乎其神的,说是妹夫专门为你制的,叫玉容膏,只是让你给我匀两盒而已,你这般推三阻四,真让嫂子寒了心。”
明月听出这是舅母王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