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真迹，这绝对是真迹
洪昼走进一家牌匾上写着《鉴墨轩》的店，看店名就知道这是家专门买卖书画的店，老板姓黄，天生长了张适合做生意的脸，又圆又胖，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洪昼小时候没少来他店里帮着做事，混口饭吃。
“洪昼，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玩？下班了？”
洪昼笑嘻嘻地走过去，往柜台上一靠，“辞职不干了。”
“那你想干啥？别以为拿了点拆迁款就可以坐吃山空，”黄老板又啧啧道，“可惜了，早知道你那小院多盖两间房，也能赔多点。”
那片平房最初都有院子的，后来各家的人口增多，大家又在各自院里加盖房子，使得挨家挨户都被违章搭建得弄拥挤不堪，邻里之间没少为你家挡了我家的光，他家晾衣服的杆子占了门口的地，这类小事吵架。
只是当初住的时候有多憋屈，如今拆迁的时候就有多划算，因为是按有墙的房间面积来算拆迁费，院子空地可就不值钱了。
洪昼是孤儿，一个人自然不需要那么多房间，而且即便他想多盖几间，也没钱去盖啊，所以没拆迁以前，只有他家房间虽小，好歹却保留了小院子，但到了拆迁赔款的时候，他就吃大亏了，比人家少了近一半。
洪昼倒没觉得吃了多大的亏，白捡的钱而已，只附和地说了句，“早先想盖也得有钱啊。”
黄老板知道他以前处境艰难，也不多说，在看见他胳膊肘下夹着的卷轴时，注意力瞬间转移，面露惊喜地说，“带来了？你家还真有啊？”
说话间，关着的玻璃门被人推开，一个身材挺拔，眉目清冷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没系领带，衬衣领口解开两颗，裸出半截白皙的锁骨，气质矜贵而优雅，一看就是最受老板们喜欢的有钱人。
果然，黄老板“哎吆”了一声，慌忙从柜台里转出来，脸上的笑容将皱纹都加深了几分，口里招呼着，“齐董啊，今儿什么大风把您给刮来了？”
洪昼却是差点笑出声，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在公司里一年都见不到一两回的大老板，自己刚辞职，就偶遇了。
进来的男人正是齐氏集团的现任掌门人齐怀瑜，说起齐怀瑜，那可是鼎鼎大名，他也许不是齐氏历任掌门人里最有能力的一个，但一定是长得最帅的一个，帅到不是明星，都有无数迷妹颜粉。
偶遇齐怀瑜，洪昼虽然觉得有点巧，但也不觉得太过意外，因为齐怀瑜不仅喜欢搜集古玩字画，还曾屡次将珍贵文物送给博物馆珍藏，因而被博物馆授予了名誉理事一职，所以他会来这里逛，也很正常。
洪昼认出来齐怀瑜，齐怀瑜对他毫无印象，随意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齐氏员工有几万，而洪昼只是最普通的基层员工，哪有资格觐见大老板。
黄老板先是看洪昼，瞧他没有表明身份的意思，便也不去点破，继续热情洋溢地对齐怀瑜说，“齐董，今儿您来得可是巧了，我到处替你打听，这不，才送来一幅康熙的亲笔书法，我都还没来得及看，您就来了，一起来鉴赏鉴赏？”
他这句话说得很有水平，既表了功，又表明自己还没来得及把关，若出了问题，可担不着半点责任。
齐怀瑜再扫了洪昼一眼，仿佛有点意外，大概觉得他太年轻了，气质上也不太像掮客，但还是沉稳地点了点头。
黄老板这才示意洪昼，让他将卷轴打开。
洪昼却迟疑着没动，黄老板不清楚这幅字的来历，他自己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哪里是康熙手书，只是他自己凭着记忆仿冒的一件赝品而已。
不过洪昼犹豫的原因，并不是怕被人看出是赝品，他前世便是一个书痴，师从被誉为清代行书天花板的梁诗正，因此他的书法功底扎实，更时常临摹皇爷爷康熙的字，所以他自认即便不是真迹，也绝不会轻易被人看出。
然而，他虽不算君子，但刚辞职，就拿赝品骗前老板钱的事，多少有点不太地道。
齐怀瑜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底气不足，淡淡地说了句，“怕被人瞧出是赝品？若真是这样，我也不强人所难，不看也罢。”
听语气似乎根本不相信他能有什么真品。
洪昼却被他激起了好胜心，挑衅般地睨了齐怀瑜一眼，摩挲着手中卷轴，嘴里说着门口摆地摊的人常用的说辞，“这是我家的传家之物，若不是遇到难处，我也不做这败家子了。”
齐怀瑜面无表情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洪昼将卷轴挂在墙上挂钩，握着卷轴另一端，缓缓展开。
整幅作品长113cm，宽46cm，内里行书以金笺书写，在豪迈劲健中又增添几分华丽和雅致，洪昼话不多说，“请品鉴。”
黄老板在卷轴打开的那一刻，已是面露惊喜，又凑近了瞧，还特意闻了闻，惊叹道，“真迹，这绝对是真迹！”
齐怀瑜凝神细看，没说话，但也难掩眼底的光芒。
洪昼将他二人的神情看了个八九不离十，心中便有了底，“黄老板，你就算贴着纸闻，也绝闻不到茶水蒸熏让纸变黄，造假做旧的气味，这可是真正的清代洒金纸，任你拿什么检测，都绝对不会有假。”
书画作伪这行当，从古至今便有，有明确记载的始于南朝，至于作伪的手段，大致可用一句话来说，“摹临仿造代，添减转印改，揭裁配套拆，做旧出版亲属卖。”
听上去复杂，做起来更复杂，造假高手一套手法下来，一般人根本看不出真假，正因如此，书画市场赝品伪作泛滥成灾。
要想买到真品，那就得靠眼力，靠鉴。
而定真鉴伪，首先便是断年代，即作品的载体产于什么时代，比如是纸还是绢，裱工等都会反映出时代特征，洪昼提到的洒金纸，就是先行指出，这卷作品的用纸是产于清代，以此自证。
再就是通过印鉴，书画家的个人笔法特征判断是否为作者真迹，但这一步，其实存在一定的主观臆断，因为每个书画家都存在不同时期的风格，或早期，或晚期，又或成熟期，巅峰期，衰落期，并不是完全不变的，而每个阶段价值相差甚远。
黄老板也是书画鉴定的行家，原先他听洪昼说他有康熙亲笔的时候，并未当真，若不是齐怀瑜来得凑巧，他肯定不会在没经过自己鉴定，不能确定真伪之前，就展示给他看的，毕竟关系到自家店的声誉。
这倒不是说他从不卖假，在古玩这行，几乎没有不卖假的，只有过分与不过分的区别，良心一点的，会按照略高于仿品的价格来卖，而外行的买主，还以为自己是捡了漏，即使日后发现是仿品，但价格摆在那里，大多也是吃哑巴亏，眼力不好还想捡漏，怪得了谁？
眼下黄老板亲眼见了，心里踏实了下来，“这雨雪金可是真正的金箔，不是如今那些铜粉可比的。”
洪昼面露得意之色，“金笺最早出现在唐朝，元代开始宫廷用纸‘明仁殿纸’就是洒金纸，洒金纸的制作，先将皮纸染黄刷粉洒金，在两面涂蜡砑光，纸的正面还要用泥金描满如意纹，极为华贵，明清时大多都是用来做扇面，而这幅作品用的金笺，片金大片如雪，小片如雨，正是雨雪金。”
黄老板频频点头，表示认可他的话，齐怀瑜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盯着那幅作品看。
但洪昼还是从他那专注的眼神看出，他已经信了七八分，正要接着介绍，这时，齐怀瑜开口了。
“这幅字临董的特点并不怎么明显。”
只一句话，便让黄老板的心，顿时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