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 章 家事
还未等白夫人至侯府拜访,狄氏便病倒了。
原来那日陈公公有意的一句话让她坐立难安。
次日便带着杜嬷嬷几人悄悄至那畅音阁听了一回戏。
那出《胡虏恨》演至一半。
戏台子上穿着胡服的女子拿鞭子狠狠地抽向衣衫褴褛的男人,男人面露痛苦之色,众客在下方怒骂不已。
狄氏只觉脑内嗡地一声,好似千万只蜂子聚会一般。
座上众人的议论声也似那蜂群一般,嗡嗡便往她脑子里钻。
“你们听说了吗,这出戏是编排的定北侯的家事!那定北侯府现当家的夫人竟与这胡女一般,仗着家中权势硬是嫁给了侯爷,拆散了侯爷与原先的正妻呢!”
“我还听说原先的侯夫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那容貌与才华都是一等一的。现下的这位长得似那大马猴一般,脾性还似河东狮!”
“正是,正是,那侯爷端的是一表人才,当时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俊秀公子,竟被那大马猴辖制住了!”
“可惜、可恨、可叹……”
没等听完戏,狄氏两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太医诊治之后,嘱她卧床休息,不得再劳神费心,否则胎气受损,于母体亦有害处。
狄氏无法,只得放下手头诸事,精心养胎。
狄氏管家严苛,众下人未得她的许可无一敢私自行事。
定北侯府上下近百口人,一日琐碎事虽无千万,也有个几十上百项。
虽说她病中,众人已捡重要事项汇报,一日下来,她仍是累得心中怦怦乱跳。
实在无法,只得将部分家事交给桃花和两个大的闺女协理,自己只管银钱开支一事。
桃花与郑琼瑶都是宽厚待下之人,唯独郑琼琚严苛,凡事都要仆妇们事无巨细汇报,事事挑刺,摆弄权术,与狄氏行事风格如出一辙。
家中下人俱暗中议论:“这倒了尊活阎王,又站起个恶太岁!
白夫人至府上瞧了狄氏的病,见她面容浮肿,说不了两句话便气喘不已,心中大快,只是面上不显。
她假意安慰狄氏几句,便叫了桃花来,当着狄氏的面,亲亲热热拉着桃花,直夸她比之前又标致了几分。
她将桃花搂在怀中,向狄氏笑着说道:“虽说我家也有两个亲生的女儿,实则我心内最疼这个干女儿,要不是不忍心拆散你们一家人,我早就将她接到将军府内自己教养,将来觅个有才有貌的女婿,也是全了我与她娘的闺阁情谊!”
狄氏勉强笑着,看着亲热如母女的两人,心中干气,却无法发作。
在岭南她是众星捧月的土公主,行事可以肆意妄为,然而现在是在上京,在天子脚下,她爹的那点官职压根入不了贵人的眼。
故而她也只得收敛自己的脾性,将原先那些整治敲打桃花的心思都咽回肚内。
如此桃花的日子便松泛了许多,无人再敢拿家规压着她。
绿绮院已修缮完毕,桃花带着月牙迁了过去。
她见到院内一颗大枇杷树,猛然想起前世郑世安正是从枇杷树上摔落而亡,便有些愣怔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这颗枇杷树是你娘当年亲手所植,如今已有十六载,当时这树尚是个瘦弱的木枝子,也幸亏如此,它躲过了抄家时被连根拔起的命运。”
风吹过梢头,阳光格外刺眼。
桃花手摸着枇杷树上疙疙瘩瘩的树皮,轻轻开口道:“若是开头便知晓了将来的命运结局,以人力趋吉避凶,这结局究竟可否改变?”
既然自己可以重生,那娘是不是也可以重活一世,若是在娘重生的世界里,她还会选择郑世安,选择这悲惨离奇的一生吗?
郑世安伫立风中,沉默良久,直到空中传来呼啦啦的声响。
两人仰面观看,只见两只风筝自东西两面飘来,不一会儿便纠缠在一起。
两头放风筝的人俱用力收线,谁知那两只风筝竟断了线,纠缠一会儿便各自飘去了。
郑世安语气艰涩:“倘若人力可改变未来,或许原先的结局不过是大梦一场,梦醒之后面对的,才是真正的结局。”
“庄周梦蝶,岂知不是蝶梦庄周?”郑世安一脸悲悯地望向她。
这句话好似一道光霎时射入桃花的心中,她恍然大悟。
“庄周梦蝶,岂知不是蝶梦庄周?”
她喃喃地重复着郑世安的话,眼泪瞬间滑下。
郑世安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发丝。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真正的父爱,心内悲喜不已。
侯府内堂上,桃花淡然看着下方两名老嬷嬷撕打不休。
原来自狄氏病倒以后,家里下人那些原本被压制下去的诡谲心思竟慢慢复苏。
众人见理家的三位小姐皆是未出阁的大姑娘,知道年轻人面皮薄,便试探着糊弄起来。
这一试探,众人便知晓几人可欺,都慢慢心思活动起来。
这日,晚饭后,两个管事嬷嬷核对碗筷诸事物,发现少了一把金茶匙,一双银筷子。
便将当时在场的丫鬟婆子都拦了起来,众人一顿乱翻,什么都未查着。
便闹到了三人面前。
两个管事嬷嬷互相揪打着对方,你一拳我一脚,跟那斗鹌鹑一般。
一个骂道:“我捣死你这该死的老虔婆,你自个发的餐具,未及早收回来,叫人摸了去,倒还拉扯别人!”
另一个诅咒道:“你这黑心烂肺的老东西,是你指派人收的餐器,丢了不找你找哪个?我知道了,必是你偷藏了起来,好等混赖过去,自己吃独食!”
郑琼琚气得柳眉倒竖,先命人将两个婆子拉下去打了一顿,又要将人捆了送官,一面又叫人去各房里乱搜一通。
折腾了个把时辰,桃花的茶水都喝了两壶,东西没找着,弄得府内上下人仰马翻。
郑琼瑶见闹得不像样,出言劝解了几句,被气头上的郑琼琚反骂了几句,索性也不吱声了。
桃花此刻才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我知道嫌犯是哪个!”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那郑琼琚红着眼睛道:“大姐既知道嫌犯,为何不早说,莫非你与那嫌犯是一气的,别是有些乡下人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吧!”
桃花蔑视地看着她道:“三妹真是愚笨至极!”
郑琼琚差点气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