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驿站
桃花结了车夫的车马钱,带着月牙和娘登上了殷家的马车。
殷家发家晚,颇有些暴发的气质,因此所用物品均是高调而奢华,她们甫一登上马车,便被里面的装饰震惊了。
车顶用金银漆描画了一副洛神赋图,四壁均是用丝绸软缎包了棉絮等软物在内,触感绵软,便是车辆摇晃起来,人碰到壁上亦不感痛楚。
车内一张软榻,除了念衾等物,尚铺了张鹿皮在上,面前是一张红木小几;车内侧钉了两个紫檀矮柜。
地面铺了蓝底花蝶栽绒地毯,厚实绵密,人走在上面亦无声响。
车帘以软烟罗做了层层叠叠的式样,上坠着晶莹剔透的琉璃珠。
小几上摆着个暖炉,屡屡香烟飘逸而出,车内充斥着馨馥的沉香之味。
端的是富贵温柔乡,迷魂销金地。
月牙新奇地拿小脏手四处摸摸,桃花忙喝住月牙。
饶是桃花前世贵为皇后,所见所用皇家用物自是不差,然而皇帝不喜奢华,宫内用物料子虽好,但都低调沉稳。
如此金碧辉煌的马车,桃花也是很少见到。
她皱了皱眉头,即便是对于朝臣来说,如此高调炫富都是大忌。
虽然殷家巨富,到底没有功名官阶,便这般显摆,只怕后患无穷。
但是到底是别人家事,而且人家好心帮忙,桃花也不愿多言。
只服侍娘躺在软榻上,嘱咐月牙蹲在地毯上,双手放在胸前,哪也不许碰。
月牙撅着嘴,眼睛直往紫檀柜子瞅,她的小鼻子早就闻到了里面传来的甜香味。
马车行至傍晚,停在了一处村落。
观砚下车打听村里有无客舍,得知仅有一家简陋的驿站。
马车停在驿站旁,桃花扶着娘下了车。
后方殷文诤、秦怀瑜并几名家丁次第下了车。
驿丞带着几名杂役迎了出来,他们见几辆马车高大宽敞,马匹肥硕,俱以为是官家的车马。
待得知几人并无官府往来印信,驿丞脸上笑容便减了七分。
只吩咐杂役们给几人安排屋子,便甩手回了内堂。
观砚见这驿丞狗眼看人低,便气鼓鼓的欲显摆一番。
他抖了抖才上身的宽领精棉袄子,摸了下腰间系着的黄玉狮子头,又略略提起下裳,露出双羊皮靴子。
他这番显摆,却不知道自己将灾祸招了来。
那几个身着麻衣的杂役见了,满眼都是艳羡。
那两位公子衣着华贵便算了,这家的下人穿着也这么讲究。
然而其中两名唇上微髭的男子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地隐进了内堂。
“娘,咱们此番去上京,是要投奔哪门亲戚?”桃花好奇地问道。
桃花娘垂眼想了一想:“我以前有名至交,嫁去了宣威将军府上,咱们找去将军府先打探一番,看看她是不是当家主母。”
桃花回想了一下,宣威将军冯彦,在皇帝登基时因有从龙之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冯彦娶了御使台大夫家的千金,与娘交好的那位应该就是这位将军夫人了。
桃花还想问问娘以前那家的情况,娘却一脸疲惫,想来是想起了陈年旧事,心中郁郁不快。
她便住了嘴。
“笃笃”
有人扣门。
“朱姑娘睡下了吗?”
是秦怀瑜的声音。
桃花欢快地去开门,只见秦怀瑜并殷文诤站在门外。
她挂在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便淡了一丝。
两人自然见着她脸色的变化,对视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分开了。
“朱姑娘,叨扰了,文诤催促我来给伯母把把脉!”秦怀瑜巧妙地撒了个谎。
他看出文诤对桃花青眼有加,自己虽然对其亦有好感,但是却更看中与文诤的情谊,便处处退步。
桃花了然一笑,侧身将两人迎了进来。
秦怀瑜把了脉,沉思了一会道:“马车上备的药材不足,明日咱们最好绕道去奉御城,我去给伯母重新抓药。”
说完望了一眼殷文诤。
文诤听了,赶忙道:“反正我也不急着进京,咱们便是在奉御城内盘旋几日也无妨!”
桃花感激地冲两人笑了笑。
月牙悄悄地拉着殷文诤的袖子问道:“俊哥哥,你那香香的柜子里藏了什么好吃的?”
殷文诤忽地反应过来,连忙喊观砚把车上的点心送进来。
一回身见着桃花正朝月牙杀鸡抹脖子般使眼色。
他不禁唇角一翘,拱手道:“朱姑娘不要客气,这点小零食不算什么!”
月牙手捧着芙蓉糕杏仁酥等吃食,眼睛都笑成了小月牙。
桃花嫣然一笑,脸上两个小梨涡一荡:“这些吃食对于公子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我们这些贫民来说可是珍馐了!”
“公子一路费心,倒让我们惶恐不安了,将来也不知怎么报答公子?”
“不必不必了!”殷文诤忙摆手道,“前些日子,姑娘送来的护腰可帮了我大忙了,我现在还围着呢,不然腰上的伤怎么恢复这么快!”
桃花做的护腰,他睡觉的时候都叠在枕边。
桃花有些意外地望了他一眼,脸上红晕弥散开来。
秦怀瑜坐在桌边抿着茶水,抬头瞥见桃花两腮带赤,星眸微闪,想起了那日给她治脚的场景,心下酸涩起来。
他咳了一声,面上又恢复了温煦的表情:“文诤兄,太晚了,让伯母歇息吧!”
殷文诤这才回过神来,也微红个脸与秦怀瑜一道告辞离开。
桃花夜里睡在娘的身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娘双目微睁道:“桃花,你可是被这两名少年郎迷花了眼?”
“娘!”桃花嗔道,“女儿又不准备嫁人,谁也迷不到我!”
“咳咳”娘又咳嗽了两声,低声自语道:“这两名少年,一个温润沉稳,一个心实纯良,人品都是上佳的,”
“只是女子嫁人仅挑人品是远远不够的,若是那家后宅不安,妇人心思诡谲,也并非良配!”桃花娘警告道。
桃花默不吱声,前世在后宫之中尔虞我诈并不比前堂安分多少,她能坐到皇后的位置,除了自己谨慎小心,步步谋算之外,阮家的支持以及运气的加持都必不可少。
若是今生再陷入后宅内斗,她的胜算又能有几分?
娘所说确实是金玉良言。
她眼前浮现出殷文诤纯净的眼神,秦怀瑜隐忍的微笑。
心思杂乱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