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意外
进府绣婚服的第一日，京南少尹夫人特意将锦翠和桃花喊去吃了茶点。
夫人姓董，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嵌在圆圆的脸上，皮肤很白，笑起来亲切可人。
董夫人实际年纪应该与桃花娘相仿，但是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倒像二十出头的小妇人。
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两人，尤其是多看了两眼桃花。
桃花泰然自若地用着茶点，身上毫无小家女的窘迫与拘束。
董夫人笑了起来，眼中流露出赞许。
“宋姑娘、朱姑娘，劳烦二位这么大老远地过来帮忙，小女婚期近在眼前，还要请二位姑娘多上点心！”
“董夫人客气了，还要感谢夫人的赏识，能为小姐绣婚服也是我们的福分，我们必当竭力而为！”锦翠有些惶恐道。
少尹府装饰得富丽堂皇，锦翠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致奢靡的屋子。
而董夫人更是珠翠满头，通身穿着制作精良的衣裙，身后倚着的靠垫子都是妆花缎所制。
她紧张地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董夫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们应该感谢的人不是我，而是佟夫人，她可是极力向我推荐你们。”
桃花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外。
殷家那么多下人，佟夫人都未必认得全，锦翠甚至都不算殷府的人，她又是如何晓得的？
然而两人心中的疑惑均是一闪而过，毕竟锦翠也时常来往殷府，难免会有下人向夫人禀报这些事情。
有心人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这些信息。
董夫人又客客气气地送了两人些香包、手帕等物。
两人方告退了。
此后月余，每日卯时少尹家的马车便将两人接至府上，至申时方才返家。
少尹府小姐夫家公公是工部侍郎，夫婿现为焕章阁学士，在京中亦是高门大户，名门望族。
因此家中预备婚服除了青色翟衣以外，大袖及鞠衣各预备了五六套，备着婚后敬茶面见亲朋时所用。
此外，婚前回送姑爷的衣帽、新婚的被子、枕巾、绣屏等物件均要绣上各色龙凤、鸳鸯、麒麟等花样。
除了家中的七八位绣娘，他家还延请了十二三位素有名气的绣娘一起做活，绣样均是请的京中名师设计，夫人看着不满意又改了四五回。
因此虽有二十多位绣娘紧赶慢赶，却依然忙乱得紧。
桃花每日晚间至家中已是累得说不出话来，晚饭后便早早就睡下。
东屋那边的动静是一概不知晓。
一日月牙下学后，正从东屋门前走过。
见着一行人抬着十几个箱笼，箱笼外均扎着大红丝缎。
朱大海并紫烟站在门口，喜气洋洋地让众人将箱笼抬进院子里。
月牙心里奇怪，偷偷躲在人群背后朝内张望。
紫烟一眼瞧见月牙躲躲闪闪地勾头偷望。
她心里暗笑，嘴里故意大声说道：“你们可都仔细着点，这些东西金贵得很，回头碰坏了，老爷可不轻饶你们！”
“二奶奶嫁进来的时候陪了七八箱子的物件，这回咱家再办喜事，必得超了前头的才好！”
月牙拽着个街坊，悄悄问道，究竟是什么喜事。
那街坊一脸艳羡道：“这朱一刀命忒好了，前头娶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听说这是要娶三房呢，没看着这些陪嫁往里送呢？”
“听说这三房就是二房的丫头，朱一刀自己置办了些物件，充了丫头的陪嫁。真是金簪子掉碗里头，落自个儿手里了。”
月牙呸了一声，撒腿跑去跟娘告状去了。
没想到娘连眼睛都没抬，说道：“随他去吧，便是娶上十房姨娘，都与咱们不相干！”
月牙挠挠头，她好朋友李二妮的爹说想给她娶个二娘，李二妮的娘睡地上打滚，还跑回娘家，带了李二妮的舅舅打上门，把她爹一顿敲打，她爹再也不敢起这个心思了。
怎么自己的娘这么大度？连三娘都娶上了，娘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绣花呢？
她想破小脑袋也想不明白，只等姐姐晚上回来问问。
谁知左等右等，直等到戌时，也未见到马车停在家门口。
桃花娘心急如焚，只套件厚袄子，站到路口遥遥望着京南的方向。
竟等到亥时末也未见人影。
她顾不得什么，跑到东屋，咚咚地敲着屋门。
屋内朱大海睡得正酣，紫烟跑去开门，见是桃花娘，讥讽地说道：“呦，这深更半夜的，想汉子了？敲魂呢？”
桃花娘顾不上和紫烟斗嘴，只急道：“朱大海呢，我找他有急事！”
“再有急事，也等明日再说，老爷早就睡下了！”说着便要关门。
桃花娘急用身子挡住门扇，冲着屋内便喊道：“朱大海，桃花还没回来！”
紫烟一听，心里也有些着急了，要是这死丫头跑了，他们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
她赶紧进屋将朱大海推醒。
朱大海迷迷糊糊的正欲发作，紫烟急道：“那死丫头不见了！”
朱大海一愣。
“你大闺女不见了！”
朱大海一惊，他刚刚收了人家的礼品，要是桃花丢了，他就没法子跟人交代了。
他赶紧披衣起床，问清了桃花的去向。
立即如疾风一般跑到铺子里，把阿三阿四叫醒，奔着京南的方向便找了过去。
话说桃花和锦翠两人回家的路上，因为太累，马车又摇摇晃晃，晃得两人晕乎乎的，一会就都睡着了。
锦翠下车的时候，桃花迷迷糊糊地跟她摆摆手，又眯上了眼。
直到马车忽然颠簸起来，她方才被惊醒。
她掀开车帘一看，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车外空无一人，两匹拉车的马狂奔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四周都是山林田地。
周围连一座房子也没有。
她双手扒着车厢，慢慢挪到外面的车座上，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两匹马的缰绳全部滑脱，随着马匹的奔跑，在空中甩来甩去。
她探出身子，伸出手臂，想捉住乱甩的缰绳，然而马速过快，她抓了好几次，缰绳都险险从她手边滑过。
眼看着马车就要冲进田地中。
她咬紧牙关，瞅着眼前的麦地，身体向前顺着马车前进的方向跳了出去。
此时已是立冬时节，土地光秃秃一片。
她落在干结坚硬的田地上，狼狈地滚了两圈，只觉右手至肘部一阵刺痛，右脚踝咔嚓一声。
鲜血顿时从衫子里渗了出来。
钻心的疼痛袭来，疼得她眼泪直流。
然而这并不是最糟糕的，那马车冲进田里，那两匹马蹄子踩在田垄上，双双折断了腿。
天眼看就要黑了，四围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她陷入绝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