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心明秘法
那座楼虽还在五六丈外,但在星月灿然的光辉中,李和光已看清了匾上的三个大字正是“心明楼”。便知自己在地牢的水道中游了很久,登岸后又走了一程,却还是走到“三眼魔王”倪瞎子的住处来了,不禁心跳加剧,立刻警惕地停步不前,仔细察看了周围一遍,没见有什么异常情状。
一转念便想到:那天被倪瞎子带到这座楼下,那倪瞎子说把自己的玄刀编为
二百六十三号,照例存放在此。这玄刀是老先生所赐的至宝,既然到了此处,正好取回。
我李和光今夜能够死里逃生,全仗老先生所传的武功,岂能将他老人家所赐的奇珍利器丢开不顾纵然楼上的人就是倪瞎子,我只要小心,不同他硬打硬拼,他也未必便能第二次把我捉住。主意一定,便凝神气,展开踏雪无痕的轻功,悄无声息地奔向那座楼房。
李和光到了楼下,先绕楼巡行一周,用手试推了推门窗,发现里面都闩得很牢。暗想:我如使上了劲,不难破窗而入,但必然会惊动楼上的人,那人如是倪瞎子,这危险可就大了?
不如先上楼去看看,如果真是倪瞎子,只好等他睡了再动手;如是旁人,我便把他点倒或打昏,从容地刀而去,岂不大妙!觑着那透出灯光的窗口,耸身一跃,疾如鹰隼般地扑上了房檐,伏低身子狸猫似地溜到窗下,用舌头轻轻地舔破窗纸,凑眼看去。
只见房中有个姑娘正手持两根竹竿在试演竿法。这姑娘正是倪瞎子的孙女儿倪觉华小姐,房内别无他人。
李和光见她一招一招地练将下去,竿法的路数同倪瞎子和自己对敌时所使相似,但显得缓慢生疏,劲力上同倪瞎子相比更是天差地远。
李和光心中有几分惶惑,又有几分焦躁,想道:倪小姐呀倪小姐!你怎么深更半夜还在练这劳什子的竿法,你这般不眠不休地练下去练到几时是了你如练个通宵,我又然能下手!
那倪觉华继续练了一阵,终于停手不练了,把双竿倚壁放好,忽然转身对着李和光伏身处来。
季和光吃了一惊:莫非她看见我了!但随即见那倪小姐走到靠窗的一张桌前坐下,就着一支已燃去了大半截的蜡翻起书来。
李和光想:糟糕!你怎么还不快去睡觉,却要看书幸好倪小姐随手翻了几页,便把书合上了。却又呆呆地望着那本书出神,半晌幽幽叹了口出气,泪珠儿簌敕地流了下来,滴在那书上“嗒嗒”有声。
李和光十分纳闷,这是本什么书,怎么好端端地会引起倪小姐伤起心来使仔细去看,见那封面上写着“心明秘法”四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只能看出“九……山半……和尚……”几个字。
李和光略一凝思,便已明白这书定是倪瞎子的武功秘传,分明是这万恶的倪瞎子不分白天黑夜逼着他孙女儿练武,才引得倪小姐自叹命苦,伤心落泪的。
看着倪觉华翠眉深锁,眼泪盈盈的模样,李和光真想出声安慰她几句,又或是跳进窗内,把那本书撕个粉碎,以免倪小姐继续受逼。
但又哪敢如此冒失?只好强压住激动的心情,耐心等着。又隔了一会儿,那倪觉华站起身来,持着烛台慢慢地下楼去了。不久便听到开关楼门的声音,接着便见倪觉华擎着烛台向西走去,直走到一排树影后,又隔了一阵后,连灯光也不再透出。
李和光才长吁了口气,站起身来,伸手抓住窗棂,微一使劲,“咔嚓”几声,断了几处窗格,蹿身而入。摸到了桌上的那本书,正想撕碎,猛一转念:不可!我既还要救出梅姐姐和苗九哥,必得同倪瞎子这魔头拼斗一番,“知己知彼,万战不殆”,还须认真研习他的武功,这本书大有用场,哪能就这样毁去当即把书揣入怀中。
然后摸到扶梯处,下了楼。凭着那天被擒到此所见兵器的位置摸去,虽然房内光线模糊,但摸了几处后,果然摸到了那把玄刀,入手一掂,便知决不会错,欢喜得几乎想大声发喊。
赶快摸到楼门边,开了楼门。方才见倪觉华是往西走的,便把玄刀佩在肩后,便往东奔到江边,沿江快走。
走了不远,见有几支船靠在那里,船上都没有人。李和光大喜,登上一支小船,摸了块约五两重的银子,放到邻船船板上,暗道:对不起,船主人,我要借宝船一用,不告自取,恕罚!恕罪!掉转船头,便向对面划去。
李和光双桨起落,不住地往前划去,只觉水流甚缓,风平浪静,小船行得十分轻快,足足划了大半个时辰,在朦朦胧胧的星月光辉下,前面仍是水光接天,不见江岸,心中微感诧异:这里的江面真宽,划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岸边
好在他内力悠长,还不觉累,仍然认准方向,一个劲地划下去。直划到月落参横,东方现出了一片鱼肚白,一会儿一轮红日浴波而出,满天朝霞绚丽,水面也染得一派通红,才看到远处的江岸。
李和光精神大振,飞快地荡动两桨,笔直地驶向岸边。
又划了小半个时辰,船才靠了岸。李和光了一块大石处,把船拴牢。本想问清这里的地名,以便下次再来,但这一带并无人家;只牢记住这江岸的地形,以及岸边的两株高大的麻柳树和乌臼树,便回身向西走。
沿岸走了一程,总也不见行人,索性离岸走上了条大路,走了不远,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转头看去,原来是几个乡农挑着菜
赶了上来。李和光停脚相等,待这几人走近了就请问这里离湖口域还有多远。
有个乡农边走边说:“不远了,转过那排树林便可看见;我们就是进城卖菜的!”
李和光让过他们,跟在后面,走过那座树林,又拐了个弯,湖口城就在眼前。李和光见这里地形十分熟悉,仔细一辨认,就看出了几天前自己寻找梅幺姑和苗秀时遇到两个老人下棋的那个小巷口,顿时有种
恍如隔世之感,同时也立刻领悟到那“三眼魔王”倪瞎子住的地方不是长江边,而是鄱阳湖中的一个岛屿,难怪自己从半夜不住手地直划到天亮才得近岸!
李和光穿过小巷,来到大街,拣了个饭店进去,喝了两大碗热粥,吃了四个馒头。肚中虽不再饥饿,但忙了一个通夜,也觉有些疲倦,便匆匆地赶回旅店。
店主含笑招呼说:“李公子回来啦!可要取包裹”李和光说:“回来了。包裹不忙,还是存放在柜上。我有些事要办,大概还得住个三五天。”顿了一顿,笑说,“这几天被一个老朋友留住,昨天晚上又闹了个通宵的酒,实在倦得很,我要回房去补睡,没有事你们不要来拍门。”
店主说:“李公子放心睡好了,我叫店伙不准来打扰你老!”
李和光回到住房,闩上门,先检查了几天前秘藏的东西,见绝无异状,放了心。便上床做了一遍龙蛰功,酣然睡去。这一睡,直睡到中午才醒过来。
李和光唤店伙打来热水,擦了把脸,又把房门拴上。这才在临窗处坐下,掏出从倪瞎子“心明楼”中取来的那本书细细地看了起来。
这原来是手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心明秘法”四个大字,旁边的小字是:“九华山半路盲和尚著”。
李和光想:那么这不是倪瞎子著的了;
这些字笔致柔弱,似是女子所书,大约星倪小姐的手笔吧
翻开封面,见第一行有“原序”两字,写的是:
“失明之惨苦,人皆知之。然目虽盲,而心固可以明也。心明者,聪于耳,灵于鼻,辨于舌,敏于感,会于神,一亏而百备,胜于目明多多矣!若蚁行蚤跃,花开草长之声,常人听而不闻,心明者可察之于五步之外。又若气息之微异,滋味之微别,粗细、凉热、刚柔、厚薄、浓淡之微殊,常人可辨者,不过千之一二,唯心明者乃能备知之。
吾因著《心明秘法》,导之以术,习之以专,精之以勤,循此以求,则十年必期于成矣!
计内篇六:聪耳、灵鼻、辩舌、敏感、会神、增力,各一章;
外篇二:打草惊蛇杖法三十六式、雾海摘珠杖法二百四十有六式。”
“序”文后题有“九华山半路盲和尚庚未年仲夏”等字。
李和光惊异地想:五步外都能听出蚁行蚤跃、花开草长的声音,简直是匪夷所思,太神奇了!这个半路盲和尚是说大话吗,还是真能这样
又翻过一页,见有“倪序”两字,往后看是:
“九华山半路盲和尚《心明秘法》,原刻于西梁山地洞石壁。吾祖倪公博德昔扪之而练,凡十六载成。因恐为心术不正者得之以祸人,尽毁之。今唯存拓片,然阅之不便,故手抄之。”
下面有一行蝇头小字:“倪觉华识”。
李和光着后不禁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暗道:倪瞎子居然名叫“博德”未免荒唐,如说是不德、薄德,甚至缺德,那还差不多!那半路盲和尚把这《秘法》刻在石壁上,需要多大的毅力,费了多少工夫!
倪瞎子竟把它全毁了,实在可恶,还说“恐为心术不正者得之以祸人”,真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无耻已极!
倪觉华小姐有这么一个祖父,不得不为尊者讳,在序文上说些假话,仔细想来也可怜得紧!倒不必过于深责了。
倪瞎子怕别人照着练成,把石刻毁了,我就偏偏要练成,把这老东西活活气死,岂不大妙!
但接着便觉出这想法不妥,半路盲和尚说要练十年,倪瞎子实际上练了十六年,自己休说练成,练个两三分,恐怕梅姐姐和苗九步早已被那老瞎子杀害了!还是趁早先看看那老瞎子所学的杖法有什么奥秘,对敌时知道如何趋避,就算不能战而胜之,只需不再遭他毒手,被他所擒,这救人的事便有六七分的指望了。
想到这里,便略过内篇不看,只顾往后翻,翻到杖法的两章,见不仅有文字的解说,而且有多幅画图,心中大喜,立刻潜心钻研,揣摩起来。
这样直到天晚,饭不想上街去吃了,叫店伙买了两碗炖鸡送到房中,吃了后,点上灯又看。边看边思想书中所载招式究应如何运使,尤其是这两套杖法主旨之所在,直看到半夜方熄灯去睡。
睡到床上还在想这两套杖法中的精妙之着,深感确实高明之至,不由不对那个九华山的半路盲和尚十分钦佩。
第二天李和光除了吃饭外仍然闭门不出,把两只筷子当成铁杖来练,边练边去领会书中解说的精义。
到傍晚时不仅对这两套杖法中招式的运使了如指掌,而且联想到倪瞎子同自己拼斗时的情形,对“杖法总论”中所说的“虚以致敌,則招出必胜。力击其上,敌将疏于下;快攻其左,敌将疏于右;频袭其侧后,敌将疏于前。力击、快攻、频袭,皆虚也,致敌于疏,则招出必胜矣”这段话,领会更深,心想:精采精采!力击、快攻、频袭,就是“打草,就是“雾海”,杖法名“打草惊蛇”和“雾海摘珠”大有道理。
既然双目失明,看不见敌人,自然非虚以致敌不可,但如果击而不力,攻而不快,袭而不频,就不能致敌了。
这位半路盲和尚当真算得上盲人中的武圣人了!如今我已窥破了这两套杖法命意之所在,怕他倪瞎子何来明天我便找上门去,叫他放人,大不了再打一场就是。
当晚李和光便睡得极早。
次日清晨,李和光饱餐一顿后,就沿着前天走过的路奔去。因知倪瞎子住在湖中,便想租一支小船前往,但又说不出倪瞎子住家的地名,只得边走边探向。
沿湖人家虽大多见过一个老瞎子和一个大姑娘时常或骑马或乘船在这一带来往,却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和住处。
直问到第七处时,有个老人才说:“那是倪大官人爷孙俩。倪大官人虽是瞎子,却很有钱,他们住在湖心的扇子洲,湖上的产业都是倪大官人的。不过倪大官人性情挺怪,从不和外人来往;他那孙小姐心肠倒满好,敬老怜贫,随时周济穷人。你大爷是他的亲戚么要去便从麻柳湾坐船过去,大约是三十五六里的水程。没有船是去不成的!”
李和光见不远处泊着支小船,便说:“那支船可是老大爷的我给你二两银子,租用一天,天黑以前准定送回来……”
那老人迟疑地说:“二两银子,嘿嘿,好倒是好,可是你如不回来,我到哪里找你我们全家就靠的是这支渔船。”
李和光忙说:“你老人家放心,我二十两银子在这里做抵押,“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银子递给老人,说,“如果天黑以前我不送船回来,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了!再说,我又不打鱼,把你这支船骗去干什么”
那老人从来没有亲手摸过一整锭银子,顿时笑逐颜开,连声说:“那敢情好,我信得过你,信得过!你找得到麻柳湾吗,要不要请个人帮你划船”
李和光说:“麻柳湾不就是岸边有两棵高大的麻柳树,旁边还有棵乌臼树那里吗我知道。船我自己能划,不必费心了!”
边说边走到湖边,解了缆绳,沿着湖岸划去。不一会儿便望见麻柳湾了,转头向湖心望去,见远处有一岛屿,略呈扇形,心知就是倪瞎子所住,自己曾遭因禁的扇子洲了。便掉转船头,对准扇子湖笔直地划了过去。
这次是白天,与前天晚上星月之光朦朦胧胧,看不清所去方向,行船歪歪斜斜,自然大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