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失手被擒
三眼魔王倪瞎子去竿戳中李和光背上的玄刀刀鞘时,已从手感和响声上觉出那是坚硬的铁器,接着两竿落空,已知李和光跃到了数丈外,当即停招止步,“磔磔”怪笑了一阵,说:
“你这狗贼,到底还是把兵器拿出来了!也是你运气好,也还有些真功夫,竟躲过了我倪瞎子的‘打草惊蛇’二十八招。我的规矩是只要能接下我十招的,以后能多接一招,让他多活一天。四天前有一对狗男女,一个剑,一个棍,居然支撑到九十招上才被我打翻,现下还关在我地洞里没杀,还可以多话两个多月!来来来,把你全身的本事都拿出来,到阎王命那里去报到迟几天总要好些,是不是”
李和光越听越惊,不禁脱口问:“他们是什么模样”
倪瞎子哈哈大笑,说:“好笑,当真好笑!
竟然问起瞎子别人是什么模样来!孙女儿给他说那两人是什么样子,他死了好闭眼睛!”
那骑在马上远远地观看的姑娘笑嘻嘻地说:“女的是个美得很的归人,使剑,男的是个使棍的高个儿，都是四川人。”
李和光叹口气说:“他们是我的朋友!姑娘，姑娘劝劝你的爷爷,不要无缘无故地关人杀人,总得讲点理才行!常言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倪瞎子突然暴怒起来,大声乱骂:“呸!放庇,放狗屁!天下哪有什么理不理的你认为有理,我偏认为无理,我认为有理,你又认为无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老乌龟有老乌龟的理,龟儿子有龟儿子的理,龟孙子还有龟孙子的理,他妈的,你依哪个想当年我父亲母亲叔叔姐姐亲步全被仇人杀了,我还是个孩子就被刺瞎双眼,控出眼珠,受尽折磨，却从没听到有谁来说我那些十恶不赦的仇人无理。到后来我报了仇,却又都跑出来说我倪瞎子做过份了,反而无理了!呸,天下人以为有理,倪瞎子便认为无理,倪瞎子认为有理;天下的人又认为无理。总之，有理就是无理，无理就是有理,哪个说得清楚!你今天撞上了我，我要杀你,有无理都是一样。我是魔王,不是人,我有理时寸步难行,无理时才走遍天下,你居然劝我讲点理,怕是你他妈的还在做梦吧!”
李和光在竹海天龙潭时读书甚多,对事理的通达上去进步不小,听到倪瞎子这一顿怒骂，想:这老瞎子的身世比自己还可悲可叹,难怪脾气这么乖张暴戾!联想到《庄子·齐物论》中“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等话,便想到,别听他满口粗鄙之言,其中还有些哲理。只是他既不讲理,无理万喻,如不在武功上折服他,休说救不出梅姐姐和苗兄,自己今天先就走不脱。但这个老瞎子确实厉害非凡,看来只有一动手便用最猛烈的刀法来攻他了;可不必伤他,我就连鞘使用这把玄刀好了。主意一定,也便沉声说:
“前辈既然不肯讲理,晚辈今天被迫,只好领教领教了!”
倪瞎子说:“屁话!不是领,是领死,动手，动手！
李和光朗声说:“那你就接招!”耸身跃起两丈多高,双手握住带鞘玄刀的刀柄,破空直劈。
这一劈实有石破天惊、暴雷落地之势。
倪瞎子感到他身躯高跃前扑,在手竿突地向上斜斜撞来,快得异乎寻常,就如毒蛇出洞一般。
竿长刀短,眼见李和光的前胸先要被这急推而来的长竿撞上。但李和光双脚还未落地身形便陡然向左疾转,带鞘玄刀也随转体之势向左下方扫来。“当”地一声,把那长竿直荡开去。
倪瞎子全身巨震,虎口发热,手中竿些脱手,顿时中宫大开。心知不妙,赶紧身形右幌,却左肩一低,捏气轻身往左后方射出,果然觉出有股强劲之极的冷风擦身而过,不禁大为骇异。
李秋光却吃惊非小,这柄玄刀连刀鞘共至一百九十九斤,自己运足了内力由上往下地这一砸,力道何等沉重猛烈,按理就是比倪瞎子这支细细的铁竿粗大得多的兵器当断成几截,脱手坠地,而今却竟会丝毫无损,仍牢牢握在倪瞎子手中,岂非怪事
他哪里知道这倪瞎子由于机缘凑巧，所习内功也颇精奥,而且真气的积蓄已达三十八年之久,内力本就较季和光强,加上他因双目失明,尽管练成奇功,感觉
灵敏超过常人数倍,但总怕受骗上当,与人拼斗时,照例每一招都用足了十成劲力,从不管故手的武功是强是弱,真是狮子搏免,也用全力。
事实上,也正因为李和光内力不弱,用的又是得出奇的玄刀,才把他贯注着强劲内力的铁竿一下荡开,使他全身都受到震憾。
这种情形,实是倪瞎子艺成以来的第一次。如是内力平平,用的手常兵器,那就分毫也格不动倪瞎子这一竿了。
这时李和光来不及细想,劈出了这两刀后,又泼风似地接连劈出十一刀,都是双手紧握刀柄,用足了全力,顿时砂石惊飞,刀风激荡,凌厉已极。
这一气呵成的一十三招,名叫“翻江倒海十三招”,正是昔年西崆峒的“刀王”白弥传下的刀法中攻势最猛的。
饶是三眼魔王倪瞎子一身奇功,耳听刀风怒吼身感劲气如狂潮急漩,一时之间也只能急速地倒跃侧闪,待李和光一十三招劈完时,竟能还得一招,惊愕之下,脱口高呼:“且住!原来是廖麻子!幸会,幸会。”
几年前,李和光对霸王刀、天煞星廖麻子真是念念不忘,心向往之,敬慕已极,今天。突然听到倪瞎子竟把自己当成了寥麻子，心里也自得意,哈哈大笑,说:“如是廖麻子,十招之内你已头断肢残,开膛破肚了!你连声音也听不出来吗廖麻子早已是个老人了!”
倪瞎子仍面带惊疑之色,说:“素闻廖麻子武功精奇,变化难测,这区区声音又有什么不可以变!你如不是疗麻子,怎会有这口沉重之极的玄刀,怎会有如此霸道的刀法你休欺我双眼看不见,在这里装神弄鬼。觉华,你看他是不是个满脸大麻子的老头子”
那骑在马上的姑娘说:“不是。人家是个很……很……”本是想说“很英俊”,突感不好意思,改口说:“很有气概的年轻人!”
李和光想原来这姑娘也名“菊华”,方才我一直追着喊她的名字,难怪这个魔王要疑心我存心轻薄了。
倪瞎子恍然大悟,说:“原来你是寥麻子的徒弟!”
李和光听倪瞎子总把自己和廖麻子扯到一起,不由十分自豪地说:“楼外有楼,天外有天，廖麻子何足道哉!他早在十六年前,被我师父打败,输得口服心服了,我怎会是他的徒弟？老人家,你武功虽然厉害,比廖麻子总还差着一截,比我师父那就不堪一击了!我劝你还是不要横行无忌的好!”
倪瞎子阴恻恻地问:“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李和光说:“我师父住在四川叙州的竹海的天龙潭,人称‘老先生’!”
倪瞎子摇了摇头,说:“胡说八道!哪有这么个人你卖假药竟卖到药王菩萨面前来了!你小子分明是廖麻子的徒弟。告诉你,就是你师父疗麻子亲自来,我倪瞎子也不怕他!方才不过是我把你看得太低,让你攻了个措手不及,才让你俊完一十三招。现下再不会有这样的好事了,你看着!”
忽地一个“鲤鱼倒穿波”,仰身后跃到两丈以外,将双竿飞快地舞动起来。
李和光认为他既要动手,必会前扑,见他反而向后倒跃,自己舞动起双竿来,大为诧异。却也不敢有丝毫疏忽,十分警惕地定睛细看。
只见倪瞎子的双竿越使越快,招数奇诡之至,与自己学过的枪棍剑刀等运使之法全然不同,似是而非。
不多一会儿倪瞎子全身好像长出了
无数臂膊,手中好像多了无数条长竿,时而向右,时而移左,同时响起了一片轰轰发发的声音,劲强力猛可想而知,就如平地涌出了一堵竿影纵横;怪声阵阵的墙壁。这堵怪墙正缓缓地向李和光移动过来。
李和光虽仍能看出双竿收招发招的部位,但由于倪瞎子运竿的迅捷,前招还未看清,忽变作了后招,二招还未看清，三招又已使出,心知要与他一招一式地拆解对攻,实不可能,着急地暗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猛然想起:我还一招未发,他便自顾
自地使出了数十招。要致人而不致于人,我可以学他这个办法,还他一阵快刀,把白师祖传下的那套刀法从头使到底便了!
立刻转身向右,左拳贴腰,右手平平快扎一刀,“半阴半晴”，是这套刀法的起手式。接着右脚横跨,转回正面,向前急冲两步,挥刀过顶直砍,这是第二招“枫落清江”,虽然距那堵缓缓逼来的“怪墙”还有五尺多远,纯全是虚砍,却仍用足了十成劲力,只听刀风“刷”的一声,极具威势。
第三招“雨收云断”第四招“寒风骤起”。第五招“冻旗撕裂”,连绵使出,一招快过一招。
这五招完时,倪瞎子双竿激起的劲风已压体而至,李和光的刀势也正使得酣畅淋漓,立刻大吼一声,宛如晴天霹雳,挥刀闯去。
这一场恶斗,直把个在马上远远观看的倪瞎子的孩女倪觉华惊得花容失色,冷汗涔涔。
她看到爷爷的双竿直戳横扫,连打带劈,快得使人眼花缭乱,不断发出“呼呼发发”之声,竿影如急雨怒潮般随着那个年轻人卷来涌去。
那年轻人运刀如飞,刀影夭矫如龙,在竿影间翻腾决荡,也发出了一片刺耳的厉啸声。
这倪觉华虽然多次看过爷爷与人相斗,可是像这般猛恶的声势却还是头次看到,实在不知道是自己的爷爷占上风,还是这个挺英武的年轻人占上风,不由心跳怦怦。
其实李和光在真气的深厚强劲上固然还不如倪瞎子,在身法的灵巧和动作的迅捷上也不如倪瞎子,若论拼杀打斗的实际经验,更是差得太远。
虽然李和光看得见,倪瞎子看不见，但在听觉,嗅觉以及那种奇妙得不可思议的直感上仍是远远不及倪瞎子。他所倚仗的,一是西崆峒刀王白弥传下来的那套精威猛的刀法。这与倪瞎子独得之秘十分诡异的竿法恰好旗鼓相当,各擅胜场,很难分出高下。二是使的这柄共一百九十九个的带鞘玄刀,这却是倪瞎子的铁竿完全比不了的。
所以李和光可以和倪瞎子持平的只有一项,胜过倪瞎子的只有一项,其余的许多方面都在倪瞎子之下。
如果李和光与倪瞎子招斗招,见式拆式地拼斗,那么在百招左右就必败无疑。可是李和光一上来便采取了大异寻常的打法,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把白弥那套至威至猛的刀法使得快速无比,风雨不透。
倪瞎子功力虽高,招数虽奇，出手虽快,却也无隙可乘,无计可施,还得时刻小心不让双紧被对方沉得出奇的兵器撞击到。
白弥刀法正着一百零八招,变着一百二十招,总共二百二十八招、李和光劈、砍、削、钩、剽、抹、运刀成风,一招紧似一招地使将下去,横冲直撞,毫无滞碍。
但他虽迫得倪瞎子时时倒跃侧闪,倪瞎子却如有根无形的细线拴在身上似的,总是去而复来,往而又返，双竿忽伸忽缩,水银泻地般地见缝即入,纠缠甚紧,总伤他不着,摆他不脱。
李和光飞快使刀,不久使到了二百二十一招,只剩七招白弥刀法便使完了,蓦地一惊:使完了我再使哪套刀法为好使这么略一迟疑,运刀稍慢，身上露出个小小破绽,浮稀穴上便被倪瞎子重重点上一竿,下一招“雪暗天低”刚刚了半招,腿一软,你不由得跟跄倒退。
倪瞎子一招得手,双竿如急雨般接连戳出,李和光身上又中了六竿。有三竿分别戳中了右肩内渝穴、左环跳穴、右大横穴,劲力透体而入,李和光右臂不能举,左腿不能立,只得坐在地上;另外三竿虽然没有戳在穴道上,李和光中竿前全身又布满了真气,但倪瞎子内力极强,李和光仍觉被戳处十分疼痛。
李和光咬牙强行忍住,额上连汗珠也冒出来了,却半声也不哼。
倪瞎子仰天大笑了一阵,说:“你小子晓得马王爷有几只眼睛了吗!这下该服了吧”
李和光说:“论武功,你不过尔尔,比我师父还差得远!我师父十招之内便能胜我,你自己算算,用了多少招论人品,你一味横幕暴 毫不讲理,实在低得可怜!我为什么服你你就是把我杀了,我不服!”
倪瞎子说:“谁给你论他妈的狗屁人品了!倪瞎子自出世以来遇到的尽是些贪财鬼、怕死鬼、好色鬼,负心鬼,几时又有什么好人品了我只论武功,不讲人品。你小子方才替你师父廖麻子胡吹大气,妄想蒙骗我老人家,哼,那是痴心妄想!你必已尽得你师父所传,不然廖麻子岂肯把他那宝贝玄刀给你？他妈的，你轻轻易易便被我打败,你师父翏麻子自然打不过我,他的武功才……才,才不过尔……他妈的尔尔!你小子连话也不会说,什么‘尔尔’不‘尔尔’的。总之,你打输了便得服输,不说你小子,就是你师父廖麻子来也非输不可!”
李和光心中一动,高声叫道:“我不服!方才是我让着你,连刀也没抽出来!而且,我的师父也不是寥麻子,是‘老先生’!”
倪瞎子说:“呸!竟敢当面扯谎,你没有抽刀,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倪觉华插口说:“爷爷，他当真没有抽刀,是把刀鞘套着给你打的。”
倪瞎子“呸”了一声,说:“你小子胆大包天,竟敢套着刀鞘来斗倪瞎子,简直可恶透顶！你小子既然‘指着鼓搥上门——自己讨打”,现下又怨得谁来”
李和光说:“我看你的武功确实不过尔尔!谅你不敢解开我的穴道,让我抽出刀来同你重新比过;你虚有魔王之名,其实胆小如鼠,怕我得很,是不是”
倪瞎子哈哈大笑,说:“我倪瞎子虽然又凶又恶,但还没有发疯,你使激将法是没有用的!如果是林颠子听了你这些话,多半会上你的当，同你重新打过,可惜你偏偏撞在我的手上。凭你小子的武功,就算抽出了刀,至多多拖半个时,还是要输,再打干什么何必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扭头对马上的姑娘喊,“觉华,这小子武功很强,你把他身上的八处大穴都点了,免得不小心让他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