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剑门风雨

    又过了十多天,有两个衣冠楚楚,神气傲慢的人,携了个不大的包裹,来帐房说要找叶总镖头。

    李和光明他们有什么事,这两人却不说,只是指名要见金刀天王叶全功。李和光忙叫人入内去请叶全功出来。

    见了叶全功后,那两人中的一个对叶全动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李和光见叶全功面露惊讶之色,恭恭敬敬地把两人请进了内院,过了一阵又侧着身子把这两人一直送出了大门,与对平常的客人不同。

    当晚吃完饭,叶全动亲来帐房,把李和光请到他内宅的客房内,风火二郎岳重义已经在座。

    叶全功对李和光说:“李兄弟可知今天来见我两位客人是什么人吗”

    李和光说:“不知,看总锦头对他们十分客气的样子,大约是官府中人吧”

    叶全功说:“不错,他们是陕西右都御史王大人的旗牌官,奉王大人之命送了两样东西来,叫我们在八月二十六日之前护送到云南昆明,交给云南巡抚,也就是王大人的内兄唐大人,并先付了二百两银子的护送费,说讨得唐大人的回信转来后,再行重赏。老实说,赏不赏我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他们都学着生杀大权,稍有闪失,我们的身家性命便赔进去了。所以特特地把你们两个找来商量。你们且先等一下,待我把东西取给你们看。”转身进了内室。

    片刻后,叶全功又捧了两个花绫烫金的盒子出来,把两人招到烛台旁,先揭开一个盒盖，李和光一见不由吃了一惊。原来是支将近一尺长的老山人参,人形已备,手足俱全,色泽白中带红,根须也又细又长,知道这确实是无价之宝。

    叶全功小心地把盒盖关上,又揭开第二个盒子,盒内是通红的灵芝,令人惊奇的是这灵芝闪闪发光,竟象是一团燃烧着的红炭。两个盒子内都衬着厚厚的黑绒。

    李和光说:“这两样东西都是百年难遇的天材异宝,就是一件也很难得到,真不知这位王大人怎么会一下子弄到了两件。”

    叶全功叹了口气,说:“总不会一伸手便捡到的吧为了弄到这两样东西,还不知多少人遭了殃呢!不过这些事我们小百姓也管不着。我想来想去,这宗镖,只能暗保,不能明保。你们想,这两件东西又小又轻,任何人都可以拿了就走,而且拿去后,便极难追查了。明摆着,既然没有押着大量的金银货物,护送的人越多就越会使人起疑心,越会引人来动手。”

    岳重义说:“我们可以装着保别的东西,弄一二十口箱子壤马驮着,却把这两件东西放到包裹内起。”

    叶全功问李和光:“你觉得重义的主意好不好”

    李和光想了想说:“恐怕不妥当。不告诉镖头们,一旦有事,大家还不是都去护那些箱子;告诉大家,人多了,时间长了,哪能人人都装得象,时时都不露马脚”

    叶全功在桌上一拍,说:“对,李兄弟很细心。这法子胡弄普通人可以,胡弄老江湖可不成,偏偏敢来夺镖的十个中有九个都是老江湖。所以还是保暗镖好。本来我想亲自护送。偏偏内人又要临盆了。如今我想让重义去，我这镖行内论武功还得数他。我不放心的是重义脾气太躁,又粗心,行事总是顾前不顾后的所以想请李兄弟同他走一趟,李兄弟心思很细，做事谨慎牢靠,平时你们两人又很合得来。年纪虽轻,但孤身一人在江湖上也行走了多时，经验还是有的。李光弟不会武功,如真有人前来夺镖,护镖自然是重义的事。但一路上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何时走,何时停,怎么走法,都由李兄弟拿主意,重义不要执拗。而且这回既是暗镖,最好便是一路瞒天过海,用不着和人动手。帐房的事,使由我内弟代管一段时间便了。不过我要把话说在前面,李兄弟是读书人出身,这事要担几分风险,我姓叶的对朋友决不强人所难,李兄弟如觉得为难,也可以说,不要客套。”

    李和光想叶大哥确实是把我当朋友,我李和光哪能有风险只顾自己,不顾朋友了!当即慨然地说:“总镖头既然看得起小弟,小弟同岳二哥走一趟便是。”

    第三天,李和光便同风火二郎岳重义上了路。两人都扮作了普通买卖人,岳重义挎了口用惯的单刀,宝物放到包裹内揹上;李和光揹的是衣服和盘费,提了根枣木棍,说:“我虽不会武功,用来打狗,柱路也是好的。”

    出了长安城,李利光忽然想到,如果霸王刀、天杀星寥麻子前来劫宝夺镖,自己该怎么办

    一转念便觉自己的想法实在可笑,那寥麻子销声匿迹了多年,官兵捕头纷纷搜捕访缉也毫无踪影,能来夺什么镖

    两人都是年轻人,意气相投,一路上谈笑风生,甚为愉快。过了咸阳、武功、蔡家坡后,风火二郎岳重义说,如走小路到汉中,可以省许多路程和时间。李和光想两人都普通人打扮,又没有箱笼等大件东西,走小路更少人注意,也就同意了。于是直插太白、留坎,到了汉中才又上大路,经阳平关,进入四川,来到广元。

    次日,两人起了个早,天蒙蒙亮便动身上路,走得甚快,过剑门关时下起了细雨。

    李和光见四周青翠满目,山色如楷,不由想起陸游的“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何处不销魂。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的诗来,笑向岳重义说:“如果这时有匹驴子骑,那就有趣极了!这雨如烟如雾一般,真好。”

    岳重义茫然不解,说:“骑驴有什么趣慢悠悠的,要快就得骑马。你还说雨好,下久了,前面有条烂泥路 溜滑难走得很!”

    李和光想岳二哥没读什么书，难怪他不懂得诗人的情趣。再走了一段,雨果然大起来了,两人衣服已经湿透,更糟的是不久后路也滑起来了。李和光暗暗叫苦不迭,心想陆放翁大约没有走过这段路,不然他这首诗恐怕写不出来了。好在不一会儿,雨止云散,路也走到了比较平坦之处,正高兴时,忽然一株香樟树后闪出两人,一人提着把铜刀,一人双手各执了支判官笔,声:“把包裹留下!”

    李和光看时,认出这两人都是前天在阳平关饭店吃饭时在对面一桌的客人,心知不妙。

    见岳重义手已按在刀柄子,忙说:“别忙!”对那两人含笑拱手说:“朋友,我们是来川贩点川货，做小生意的,银子带得不多。朋友们要钱，我们愿意奉送三四十两,不必动粗。望二位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

    那拿刀的冷笑一声,说:“你龟儿子别装蒜了,老子们不要银子,只要他背的那个色袱!”指了指岳重义。李和光虽然吃惊,却仍不动声色,说:“他的是几件换洗衣服,都是布的;银钱在我这里。”

    拿制官笔的说：“放你妈的屁!既然是旧衣服,为什么吃饭他都不放下来,屙尿也要揹起去屙老许,你看住这个小的,老子去做翻那个大的!”一合手,两支判官笔碰得“当”地一响,便向岳义奔去。

    风火二郎岳重义早已不耐烦了,拔刀凝神观敌,见他左笔刺天突穴,右笔点天枢穴,忙撤步转身,“刷”地一刀直剁那人右腕。

    那人手臂后缩,一个盘旋,又点太阳、风市两穴。

    岳重义手中刀上挂下扫,大喝一声,垫步而进,一招“登山打虎”,猛砍肩井,待敌向后斜身时，收肘挺臂,刀尖下扎小腹;那人忙将双笔向下封架,岳义手肘微缩,忽又探臂上挑,使了招“抽撒连环”,一气呵成地连进三招,迫得那人往侧跃开三尺,大骂:“你杂种还凶哟!”

    斜身又进,走侧面,左笔点风府穴,却一晃身“斗转量移”,右笔疾点膻中穴,前招虚,后招实。岳重义一招“翻江搅海”,用刀柄撞开了右笔,施展开自己浸湿了二十多年的“五虎断门刀法,刀光如雪,把这人迫到三尺以外,急切间反而近不身。这人没料到岳重义刀法这么精强,只得快步左绕右旋,两支笔封挡多,点打少，攻势顿消。

    拿刀的老许往李和光赶去,“刷”地一声,“落步栽花”,直砍面门。李和光向后出三步，一个“旋身盘打”，枣木棍从右往左横扫过去。那人一个“老君坐洞”，身形后仰微蹲,让过棍梢，向前猛地一冲，便已迫近，“惊雷击顶”，刀砍天灵。

    李和光便招“举火烧天”,用棍撩刀。那人先缩肘，后伸臂，“凤凰展翅”一刀斜剁，“嚓”地一声,李和光栆木棍被剁飞一截，虎口也被震得发麻,只得抹头便向后狂奔。

    耳边听得有人说“老弟莫慌，我来帮你”，李和光收脚不住,撞到那人身上,往后便倒,被那人一把拉起。惊魂初定，见面前站着两人。拉自己起来的这个,年约二十六七,一脸精焊之色,笑吟吟地,右手也提着根枣木棍;另一个三十几岁,高挑身材,面容冷傲,空着双手。

    这两人也都是在阳平关饭店里吃饭时见过的，李和光心想怎么这样巧!

    这时提棍的这人正向追来的老许招呼,说:“你是严塞主的手下吧连做小生意的你们都要抢吗”

    老许一楞,仍恶狠狠地说:“那又怎么样你两个跟老子爬开些,不然也要把包袱留下!”

    拿棍的说:“你就来试试!”这老许奔过来,双手握刀,“独劈华山”,直劈顶梁,这人半步也没退,身形微仰,棍头电光石火般向左斜挂,“当”的一声,正碰到刀面上,老许接连抢出几步才站稳。转身再次扑来。

    这人不等他近身,一棍向他头上扫去,那老许一招“琵琶遮面”,刀削棍梢。这人沉时转腕抖了个斗大的棍花,棍梢极快极巧地绕了个圆圈,又是“当”地一响,击在刀背上,竟把那柄刀弹得脱飞去。接着棍头一沉直搠那人前胸,那人赶紧往在侧跃避。

    但这根子竟像活的一样,忽地向右斜

    戳，正点在那老许的环跳穴上,老许才喊了声“啊哟”,便摔倒在地。

    李和光忙向岳重义那里看去,只见那个匪徒正绕着岳重义身子快速游走,两支判官笔有如两条毒蛇,时伸时缩,点向岳重义要穴。

    岳重义运刀如飞,刀势也舒展有力。双方似乎功力相当,难分胜负。

    使棍的这人含笑对李和光说:“老弟,你师哥的武功不差,你别着急,那人不是他的对手。又转头向那面色冷傲,一直没说话的人说,“六哥,他便的刀是什么套路看来刀法很精熟哪!”

    那人说:“根基是少林派的‘五虎断门刀’,刀法嘛,熟固然熟,至于精,却还说不上。他运刀一味抢快,不知凝重的妙处,而且一发无余,不会蓄劲蕴力。像方才那招“铁锁横江”,如发招稍迟,运刀稍慢,就把对手的左肋削中了。那一式藏三招的‘三环套月’也使得不对，如果蓄势猝发,在第二棍上早就把对手的左腕剁伤了。这五虎断门刀的威力，十分钟他顶多只能发挥出六七分罢了!”

    李和光听了大为惊异,这两人是干什么的,看来武功甚强,尤其是这个高个子,他说的这些话对不对我虽不知道,但他没有把岳二哥的武功看在眼里却是很清楚的。

    正在这时,后面又来了个矮胖和尚,年纪在五十上下,眼小鼻大,相貌丑怪,一走拢便念了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向三人合十为礼,说:“三位施主,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强盗敢拦路打劫!列位何不上去帮那位施主把强盗赶跑这可是莫大的功德呐!”

    使棍的这人打量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说:“很好很好,大师快上！和尚不妨开杀戒嘛。”这和尚说:“出家人岂可随便破成”使棍的这人说:“大和尚就算真的不吃晕,我看你手中这根方便铲也不是吃素的。”

    听了这话,李和光不禁注意到这和尚的方便铲,一看之下,又是一惊,原来那铲通体都是精铁打造的,铲柄有酒杯粗细,少说有六十斤,看来这和尚即使不是武功高手,这臂力也十分惊人!不由心下疑虑丛生,这三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这时也来不及多想,只紧张地看岳重义和那匪徒相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