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杯清酒
得知是这个理由，林亦宸沉默不语。
他端起茶杯，品了口茶，余光去观察坐在对面镇定自若的外甥女。
与林亦宸想象中的不同，许燃比想象中的更加顽强，就像是悬崖边缘生长的野花，所谓的风吹雨打对她而言不过是生活中的微不足道的坎坷，她的目光始终往前看，只为了更好的绽放。
也正是这样，叶燃有她的傲骨，有她抵触抗拒的东西。
而这份抵触之物，恐怕就是林家。
可就算她此时此刻再镇定自若，到底还是个年轻人，骨子里的不安与抗拒都会表现出来，林亦宸凝视着她腕间的古镯，似无意般说：“小笙很喜欢古玩，离家前收藏了很多古玩小饰品——”
叶燃摩挲着镯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眸深深地看了眼林亦宸，不动声色地挪开手，端起茶杯，“是吗，我没有多少印象了。”
话音落，坐在一侧的林皓君愣了下，动作颇大。
叶燃垂头，笑了笑，她并没有说谎。
林笙离开时，叶燃才六七岁，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身影愈发模糊不清，就算叶燃想要刻意去记住年幼时的事情，也没了多少印象。
“我能够理解你们骤然得知消息的惊愕，但对我来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得了，与其来找我，叶铭文会是你们最好的选择。”叶燃抿了口茶，茶水浸湿干燥的唇瓣，“毕竟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吗？”
偌大的房间霎时静了下来，叶燃用平静的眸光去直视林亦宸及林皓君的打量。
林亦宸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思忖片刻，问：“你妈妈有留下什么吗？”
林笙有没有留下什么。
这个问题是无法逃避的，在来之前，叶燃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大可以说没有，毕竟林笙留下的那些信件，就连叶铭文也不知情，更何况其他人。
但叶燃不想再停留在原地，与其和林家纠缠不清，不如快刀斩乱麻解决，她沉默半响，直言道：“有，一些寄出去但因为收件人地址不明而退回来的信件。”
“什么意思？”林皓君问。
“我妈一直有写信的习惯，那几年大概也写了二十来封，但没有寄出去过。”叶燃顿了顿，又想起那天的场景，眉心不由得蹙起，“车祸发生后，她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把这些信寄出去，后来没多久，那些寄出去的信件回到了我的手上。”
听到这儿，林亦宸点着桌子的动作一顿，沉默好一会儿，他说：“小笙离开两年后，我们搬家了。”
叶燃点点头，平静地说：“随着那些信寄回来的还有一张纸条，是后来的住户写的，他说收件人已经搬家很久了。”
“对不起。”林亦宸忽然说道。
“……”叶燃眼眶骤然红了，好半响，她呼了口气，说：“你们应该和我妈妈说，而不是我。”
说完，叶燃站起身来。
林亦宸见状，蹙眉，也站了起来，“怎么了？”
叶燃拎起挂在架子上的挎包，“之后我会找你们要一个地址，将那些信寄给你们，我这边能够给你们的信息只有这些，也仅有这些，聊完了我就走了。”
林亦宸跟上去，抓住她的手腕，“吃个饭再走？”
叶燃垂眸凝了一下腕部，使了点劲儿挣脱开，“不用了，谢谢。”
就在这个时候，林皓君走上前几步，挡在推拉门前，堵住了叶燃离开的路径。
倏地，叶燃垂至身侧的手心微微捏紧，她克制着自己的心情，讽刺道：“二位是准备囚禁我吗？”
“小燃，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林亦宸说。
但话虽这么说，林皓君却没有挪开半步。
叶燃冷笑，“那就是想着让我和你们去林家一趟，告诉所有人，你们林家仁至义尽，我妈妈犯了‘不可磨灭’的大错离家出走，也可以找回她，就算她已经死了，你们也找回了她的女儿好好相待，以此巩固林家世家的形象，洗刷你们心中的不安和愧疚吗？”
“叶燃！”林亦宸拧了拧眉，“林家也是你的外家，你——”
“林先生你错了，我没有外家。”叶燃打断他的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自认为你应该算是林家稍微明事理的人，不然也不会由你来和我进行谈判。”
“如果你的谈判目的是得知我妈妈的事情，我可以告知你，但如果你还有其他的想法，门都没有。”叶燃毫不退让地直视着林亦宸。
“叶燃。”一道陌生的声音随着门被推开的声响传来。
叶燃转过身，看到一位打扮明艳干练的女士站在门口。
林亦宸皱了皱眉，介绍道：“这是你小姑姥姥，林茵茵。”
“姑姥姥？这称呼有点老，叫我名字就好。”林茵茵随意找了位置坐下，随手取出包里的女士香烟，点燃，“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抗拒林家，叶燃，你也已经成年了，该为未来做打算，你要明白林家能够给你的，是你无法想象的，对你百利无一害。”
闻言，叶燃闭了闭眼，唇角虽扬起，却极具嘲讽之意。
林茵茵继续道：“活得现实一点，不是吗？”
门还是开着，叶燃不想和他们继续纠缠下去，“我活得很现实，现实告诉我，你们和我无关。”
说完，叶燃穿过林皓君身侧，顺着来时的方向快步离开。
门口的人自然是不会强行留下客人的，在叶燃快要走到门口时，他们就已经将门推开，上前引着她往外走。
叶燃似逃一般穿过巷子，直到走到视野宽阔的地方，她才停下脚步。
此时天色已黑，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叶燃靠在墙边半捂着脸，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清脆的嗓音传来，“小姐姐，你没事吧？”
叶燃放下手，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站在她面前，担忧地看着她。
看到叶燃那张脸的刹那，女孩子挑了挑眉，显得更加担忧，“看你着急的跑出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叶燃恍然大悟，可能是她走的太匆忙狼狈，被行人误会了，她对女孩子笑了笑，“没事，谢谢你。”
女孩子点点头，“那就好，那我先走了。”
叶燃‘嗯’了声，“谢谢。”
女孩子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后，叶燃站直了身，漫无目的地朝前走，走着走着，不自觉地走到另一条巷子里，灯光与温和的乐器声唤醒她的意识。
叶燃抬头望去，是一所清吧奈晚，形形色色的人往里走，站在原地不过片刻，她抬起脚步，随着人流朝里走去。
清吧里的人算不上多，只是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朝着后头走去，叶燃本就没有任何目的，也就随着大家往里面走。
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长廊，震耳欲聋的声响传来，叶燃这才发现，清吧后是一所酒吧，二者采用长长的隔音墙隔离开来。
酒吧一层是长长的吧台，及偌大的舞池，二楼才是包厢卡座，透过二楼的落地窗，能够将楼下的光景一眼看尽。
今天是酒吧开业，往来的人流并不少，二层的包厢卡座早已被预定满。
包厢内的环境时明时暗，有人在纵声沉乐，也有人静静地坐在一侧喝酒。
一同前来的人开了一瓶酒，倒了杯往落地窗的方向走去，递给坐在那儿的人，“简少，喝杯？”
简熠扫了眼来人，接过杯子，和来人碰了碰杯子，这时候，余光却瞥见楼下站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他愣了一下，定睛看去，果然是叶燃！
好友见他直勾勾地往下看，也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叶燃，“咦，那女孩子长得挺好看的，自己一个人来的？”
坐在沙发上玩着骰子的另一人听到这儿，走过来看，嘶了声，“我下去看看。”
闻言，简熠淡然的眸光敛了几分，倏地冷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朝外边走去。
剩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这什么情况？”
另一边的周韫璟见简熠快步走出去，不明情况地走过来，“怎么了？”
“楼下有个女孩子，宋辉说要下去搭讪，没想到简少下去了。”
“什么女孩子？”
“喏，门口那个，长得挺漂亮挺有味道的。”
周韫璟朝大门望去，看到站在门口的叶燃，“她怎么在这里？”
好友惊讶，“你们认识？”
“认识。”周韫璟拍了拍宋辉的肩膀，知道他的浪子性格，“你没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吧？”
“那可没有。”宋辉说。
“那就好，不然可要出事。”周韫璟指了指叶燃所在的方向，“睁大眼睛认一下，以后在外边碰到了，她需要帮忙就出手。”
宋辉疑惑，“她谁啊？”
周韫璟看了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长，“简熠喜欢的人，不出意外，会是未来的女朋友。”
楼下。
叶燃拧了拧眉，正要往后退，却被几个相拥奔跑过来的男生撞了一下，顺势撞进门内。
男生撞到人后，边道歉边转身，但在看到叶燃的那刹那却止住了声。
叶燃拍了拍肩膀，抬眼扫了眼怔愣的男生，说：“没事。”
男生回过神来，直球的邀请道：“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叶燃往旁边侧了几步，让路给其他人，“不用，有约。”
“啊……”男生有些遗憾，想了想，说：“那约上你朋友，我们一起？”
言至此，叶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淡淡地瞥了眼男生，不理会他，朝吧台走去。
调酒师见她坐下，走过来问，“要喝什么？”
叶燃翻了下单子，凭直觉找了个度数看起来不算多深的鸡尾酒，“橙乐之音。”
调酒师点点头，说：“这个度数比较低，女孩子喝正好。”
说着他拿起工具，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调酒师的手腕，“给她一杯温水就好。”
听到简熠嗓音的刹那间，叶燃抬起头来，就看到简熠拧着眉站在调酒师身侧看着他。
叶燃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简熠不答反问，“你怎么在这里，还是一个人。”
叶燃：“无意间走进来的。”
“……”简熠沉默一瞬，再一次对调酒师说：“给她一杯温水就好。”
调酒师自然是认识简熠的，他点了点头，转身给叶燃递来一杯温水。
叶燃看着这一杯水，说实话，她现在心里堵的慌，确实有点儿想要喝酒的，她抬眼无声地看着简熠。
对上她哀怨的眼神，简熠勾唇笑了笑，只觉得很可爱。
他抬手覆上叶燃的头顶，揉了揉她的头发，“乖，这个地方不适合你喝酒。”
酒吧里混杂着其他的气味，可简熠伸手过来的刹那间，熟悉的薄荷味扑鼻而来，直至心底，叶燃躁动的内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定。
在简熠的注视下，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简熠敛眸，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一趟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