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背叛者
空气忽然一片沉默。
接着，贺成昭的声音冒出来：“什么？他是谁？常瀚是谁？”
“……”
关赐的语气明显放缓，他对贺成昭道：“常瀚是常家的老幺，家里开医院的，不记得了么？我和你提过他。”
贺成昭：“哦。有吗？啊，我就跟你说妹妹身边有个好奇怪的人，就是他！他肯定有鬼！”说着，他的注意力又转到别的地方，对着孔洞问，“小熙？妹妹？”
周澜熙终于出声：“谁是你妹。”
贺成昭：“我们在山庄不是一起行动吗，你怎么忽然就不见了？”
周澜熙：“我明明就有和你说好吗，是你自己没听进耳朵里。我问你，荒宴到底为什么可以找到我？它定位的是我吧？”
贺成昭的语气万分的理所当然：“你握过它啊。”
“……”周澜熙悚然：“就这样？那是什么变态的武器，我岂不是到哪都会被你找到？”
贺成昭：“哦，不能离太远，我也是到了这破屋子外才放它去找你的。哎你们到底弄好了没有？怎么这么慢啊，我就说直接杀进去就能解决的事，干嘛这么偷偷摸摸的，还怕打不赢吗？”
关赐：“你刚才打得还不够？”
周澜熙：“你们和谁打了？”
贺成昭：“超多人！”
关赐：“狱刑司。从山庄一路打过来，好不容易才甩掉，他们现在被引到朱纹鬼巷那边了。对了小熙，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周澜熙不太习惯这种来自“兄长”的关心，顿了一下，才道：“我没事。”
常瀚突然闷笑一声：“我们居然在隔着墙聊天吗。”
“……”
短暂的静默中，常瀚将伞刀递回给周澜熙，手掌聚集力量，轻轻地往墙面上修补好的“图案”上一按。
浅浅的银光宛如浸透刻痕的泉水，慢慢地亮了起来。
紧接着，贴附在墙面外侧的结界出现隐微的波动，以方才荒宴窜出去的那个小孔洞为中心，往外撕开了一个更大的口子，越撕越开，直至一个成年人可以弯腰穿过去的大小，就忽然精准的止住。
这术法的操纵精度简直堪称完美。
周澜熙惊艳地瞥向常瀚，正好看见他唇边挂着浅浅的笑，自信又迷人。
常瀚低道：“把墙戳开吧。不要超过结界卸除的范围。”他顿了一下，像是察觉了什么，唇边的笑意加深了，露出好看的梨涡，“你在偷看我吗？”
周澜熙：“还不能看了么。”她刀尖前递，又轻又快地破开泛着一层潮意的墙面，描边似的划在了常瀚卸除的范围内，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同样精准得令人惊叹。接着，她用刀背一抵，那块墙板就嚓的一声落到外头去。
原本只能透过孔洞穿过来的微光顿时毛茸茸的扩散开来，捧着一小撮竹火的关赐出现在眼前。见他们俩一一钻出来，关赐的目光在周澜熙陌生又艳丽的脸庞上顿了下，却并没有多问。
他吹熄竹火，道：“往这边。”
这间竹屋从外面看来其实并不大，隐在竹林大雾中更是没有什么存在感，只是屋里头架设了某种影响空间的阵法，才会又广又深走不出来。
他们四个人如豹子般安静的行动，沿着贺成昭和关赐来时的路径出去。
贺成昭他们并不像润停鬼王一般大胆的深入竹林，而是从另一侧稀疏的区块走。周澜熙注意到，脚下的路径有长时间累积下来的行走痕迹，看来这里本来也是萧淹他们会使用的秘径之一，只是在此防守的人已经被贺成昭带来的朱纹臣属全数击倒了。
周澜熙的视线在几名没被吃掉的敌人身上逗留几许，发现他们脖子上没有殊印，他们不是鬼差，而是厉鬼。再联想那些在赫临山庄宴会厅里，假扮朱纹臣属的厉鬼们，想来萧淹不只说服了自己部份的轮回官手下来帮助自己，还拉拢了一些小的鬼巷。
萧淹长相温和，却是如此深沉狡诈。
前方的雾又变大了，浓密的雾气让他们四个几乎看不见彼此的身影，后方远处有接连不断的打斗声，竹屋的其馀的人力都被朱纹臣属吸引到正门处，双方正在激烈交锋。
很快的，打斗的声响越来越远，他们穿出竹子稀疏的小径，踩上了青砖铺就的亡者路上。
有几个朱纹臣属等在这儿，准备护着他们离开。
这里不能逗留，他们在亡者路上狂奔起来，贺成昭转头想和周澜熙说点什么，忽然注意到她的脸长得不一样了，眼睛也变成了血红色，诧异地说：“哎，你是谁？”接着他又想到，“对耶，你的声音好像和小熙不太一样。我不会救错人了吧？不对，荒宴应该不可能认错。”
周澜熙匪夷所思：“你的反射弧怎么这么长？”
贺成昭：“对，这嘲讽的语气是小熙啊，但你怎么长这样？”
周澜熙默了一瞬，道：“我本来就长这样。”
贺成昭忽然自己想通了，惊喜道：“原来你是偷渡客啊！真不错。要不你以后来朱纹吧，我罩你！”
他完全抓错了重点，但没有人想要纠正他。
他自顾自地续道：“对了，我们刚才在赫临山庄的时候──”
正在此时，一种异样感从前方传来。
周澜熙他们猛地止住步伐，贺成昭的话音也戛然而止。
护着他们的朱纹臣属即刻就站到前面去，将他们和未知的危险隔开。
前方大雾浓深，什么都看不清楚，周澜熙眯了眯眼，凭着长年待在雾里的惊人眼力，隐约看见对面不只一个人，至少也有五人以上。他们全压低身体，潜伏在大雾中，仿佛埋伏已久。
双方沉默地僵持数秒，忽地，空气中传来声响，像是金属无意间撞击的轻鸣。
当──
周澜熙撩起眼皮：“是狱刑官！”
下一秒，对面的狱刑官动了！
他们疾步冲来，身上的阴间锁发出叮叮当当的鸣响，如围捕猎物的豺狼般眨眼近前。
朱纹臣属们率先迎上，双方登时交起手来。
周澜熙拔刀出鞘，对贺成昭没好气道：“你堂堂一鬼王，连后面跟了尾巴都没发现！”
贺成昭：“我哪知道，我明明让人把他们都引到朱纹了！”
常瀚：“萧淹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被故意拖住，到时候追上来，我们会腹背受敌的。尽快突破吧。”
关赐递了一根金属长棍给他。
常瀚一看，居然是轮回官的东西，有点诧异：“抢的？”
关赐转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金属长棍：“之前抢了两根。”
四人即刻加入战局，往前杀过去！
有狱刑官发现他们拿自家同僚的武器来对付他们，震怒不已，阴间锁猛地甩出无数条链子，全往关赐身上砸：“卑鄙无耻的家伙！”
贺成昭长鞭一甩，绚丽的火光直接将阴间锁全挡了回去，惊怒道：“干嘛凶他！哈，找死吗！”
狱刑官：“你才找死！”
贺成昭：“你没命活了！”
周澜熙不敢相信这种情况下他还在跟人吵架：“贺成昭你他妈给我专心！”
双方交战的力量如狂风般乱刮，夹道的竹林都被掀得七零八落。
周遭白雾滚滚，视线差到了极致，混战中除了周澜熙以外，谁都占不了视力上的便宜。周澜熙很快就杀出重围，领着其馀人穿过狱刑官的包围，一道道森冷的阴间锁如蛇一般从后方追逐而来，即刻就被常瀚挡下。
金属交击的声响刺耳不已，雾气中爆出激烈的火花，周澜熙神经绷紧，下意识地想回头查看常瀚的状况，突然，一道破空声从前方传来。
“小心！”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周澜熙反应极快，身子一侧，偷袭的利器刮过了她的手臂，嗖的扎入青石地砖里！
竟然是弓箭。
剧烈的痛楚从伤处炸裂开来，周澜熙闷哼一声，险些以为自己的手被射断了。
紧接着黑暗中又是嗖嗖几下，凄厉的惨叫在周澜熙耳畔震荡，身边数名朱纹臣属都中了箭。周澜熙有一瞬间疼得无法思考，心知这是狱刑官的极刑武器之一，它不会真的割破魂魄造成创口，却能凭着接触给予极刑般的剧痛，好瘫痪厉鬼的行动力。
剧痛从上臂往全身扩大，她眼前阵阵发黑，觉得不只是手臂，连双脚都失去了知觉。她极力的深呼吸来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待她终于压下那股恐怖的反胃感、驱散眼前的黑点时，有个温热的手已经搂着她躲开下一波袭击。
如阳光般的温暖气味在鼻尖萦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还有淡淡的亡钟花香气，许是刚才沾在衣服上的。
周澜熙深吸一口常瀚身上的味道，稳定了心神。
破空声终于停歇。
前方的薄雾中，一盏白灯笼的前方，有两个身影等在那儿。
晦涩的光线幽幽淡淡地勾勒出他们的样貌，他们一个人穿着墨底暗纹偏襟长衫，面容肃穆，眼神冷厉，另一个穿着月白色的旗袍，留着一头柔美的波浪长发，秀气的眉毛微微蹙着。他们颈侧都有一枚繁复的殊印，并肩站在路的中央，直勾勾的看着这边。
强大的压力感在雾气的遮掩下仍旧鲜明，他们明显不是寻常的鬼差，周澜熙的目光扫过他们的服饰，意识到那是司长等级的人物。
狱刑司司长，和牵魂司的暂代司长。
此时，狱刑司司长的声音响起，又低又沉，宛如夜幕里的丧钟。
“阿奷，你瞧。”他道，“成昭鬼王并未回到朱纹鬼巷。”
阿奷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是我大意了。多亏了您，我们才没有中计。”
狱刑司司长：“你再瞧瞧，那又是谁。”
他没有抬起手指向任何一个人，就这么沉声说了一句，阿奷的目光就紧紧盯在常瀚的方向。
“……”阿奷没有再说话。
狱刑司司长替她说了。
“是个背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