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想杀我家成昭
厉鬼魂飞魄散后,手里的袋子便掉落在地。
周澜熙走过去捡起,捏了捏,里头就传出各种各样的哭嚎,显然装着不少宾客的魂魄。
“看来这家伙是不知脸的手下。”周澜熙道,“贺成昭和我说过,不知脸只告诉他不能吃宾客魂魄,没说要搜集,所以搜集魂魄这项命令,应该是不知脸直接传达给自己的手下的。”
常瀚接过袋子,也捏了捏,试图辨认出其中的术式痕迹:“等牵魂官们接手现场,发现宾客魂魄全都不见了,肯定会以为是朱纹臣属吃的。朱纹鬼巷一而再再而三的作乱阳间,挑衅地府的权威,地府肯定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睁只眼闭只眼,也许很快就会组织起剿灭朱纹的行动。贺成昭的处境很危险。”
周澜熙冷笑一声:“利用完之后再借地府的手把朱纹鬼巷给一锅端了,不知脸可真是精打细算。”
闯进来的厉鬼虽然被杀死,但他所造成的恐慌显然馀波未平,旁边,护理师女孩断断续续的哭声传入耳里,她抱着莫名晕厥的同事小妡不断发抖,害怕道:“呜呜你怎么了啊……到底怎么了啊……救命呜呜呜呜……”
周澜熙烦道:“吵死了!给我闭嘴!”
护理师吓得一哆嗦,泪汪汪的闭上嘴,眼巴巴地朝常医生投去求助的眼神。
可惜常瀚无暇分神,目光一直跟着周澜熙。
周澜熙走回贺成昭身边,捡起掉地上的那团幽蓝火苗查看。
幸运的是,贺成昭用来点燃术法的鬼气尚未燃尽,即便脱离了他的手,连系着关赐魂魄的淡淡魂线也依旧遥遥缀着,连往花厅的另一个出口。
周澜熙瞥贺成昭一眼,见他的全副心神仍旧在关赐身上,便对常瀚凉凉道:“我看贺成昭暂时是挪不动步了,我们俩先走,得在魂线术法失效前快点找到关赐的魂魄。”她轻轻捻了下火苗,“关赐一定就在附近。”
常瀚点头,正要抬步,一旁的护理师立刻就哭叫出来,甚至还往前扑了一下:“等等──”
周澜熙皱起眉。
护理师哭求:“等等啊常医生你不要走!你不要丢下我们啊!你走了我、我怎么办啊呜呜呜……我不想死……”
周澜熙冷笑一声,刚想说谁有闲心为你的死活负责,却见常瀚脚步明显顿了下。
他浅色的眸底似有隐隐的挣扎。
周澜熙怔住。她忽然间就意识到,对这些呼救视若无睹,也许对常瀚而言是一件无比煎熬的事情。
无论是他作为医生的使命感,亦或是他自己心中的那份来回折磨他的理念,都让他很难做到见死不救。回想起来,常瀚是一个就连看见她在阴间点不着火,都会忍不住钻进她伞下递火的人,何况是眼睁睁地看着满屋子绝望的人被屠杀殆尽?
也许刚才穿过宴会厅时,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要为那些受伤的人停下脚步,可她一直拉着他,他便只能被迫视而不见。
周澜熙心口蓦然升起一股古怪的寒意。
她方才一路过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为谁停下来,她分明有能力救起一些人,却连一丝丝同情或怜悯的念头都不曾起过,和常瀚相比,自己简直冷酷到可怕的境地。她作为活人的模样在阳间生活了十多年,可说到底,她的性子永远是邪祟,她就是个披着人皮的冒牌货。
她其实是没有资格评判常瀚那份救人的心意的。
周澜熙已到嘴边的话语忽然滞住,陡然改口道:“确实,她们是你家医院的员工,你恐怕不好丢着不管。”
常瀚望向她的目光闪过一丝诧异。
周澜熙:“宴会厅里的人还没杀完,那群厉鬼的活动范围应该还限制在宴会厅里,其它地方暂时不会遇到危险,你先带着这两个女生从那个安全门下去,尽快离开这里。”
常瀚:“……你让我离开?”
周澜熙:“你之前有来过这里吗?知不知道停车场在哪?”
常瀚走近两步:“小熙,我不可能──”
连通门那边再度传来砰砰的撞门声,一声大过一声。
“如果你现在抛下她们跟我走,我敢说,你总有一天会后悔这个决定。”周澜熙低道,“我不想成为你后悔的源头。”
常瀚:“我怎么可能因为选择你而后悔呢?”
周澜熙静默一秒,自嘲地笑了声:“我替你后悔,行吗?不要再废话了,抓紧时间把她们送走,她们是你平时朝夕相处的同事,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不可能真的放任她们死。你之后要是想回头来找我,我包上还缝着你的追踪术法,你总能找到我的。”
护理师闻言,赶紧道:“常医生,你、你帮我背小妡下去,我一个人扛不动她的,到了停车场,我就自己开车走!我有驾照!你不用带我们的!”
常瀚捏紧拳头,复又松开。他轻叹口气,弯腰背起晕厥的小妡,定定地对周澜熙道:“我确实是又聋又瞎,但保护你绰绰有余,你不要自己去冒险。听话,等我好吗?”
周澜熙只得道:“那你快点。”
常瀚深深地凝她一眼,便领着护理师们从花厅的安全门离开。
见他走了,周澜熙才笑一声:“我又不用你保护。”
她转过头对贺成昭道:“我要去找关赐的魂魄,你真的不跟我走吗?”
贺成昭像聋了似的什么也听不进去。
周澜熙便不再多说,她也没有要等常瀚的意思,拾着蓝火就独自追了出去。
赫临山庄自重建完成其实已经有段时间了。
除了今天这场盛大的宴会,前几个月也办过几个小聚会,不过周澜熙脱离周家已久,从来没有参加过,算起来,她是自十年前周澜御死后首次踏入这里。
山庄的格局和当时很不一样,她无法确定自己正在往哪个方向跑,穿过几个户外长廊后就离宴会厅越来越远,不久,竟来到一个种满花草树木的户外露台。
周澜熙谨慎地停下脚步,垂下眸子,确定魂线确实是延伸进了露台。
怎会在这种地方?
从关赐的魂线指向这栋主建筑开始,她心中的怪异感就越来越盛,此时看着充满阳光鲜花的露台,那怪异感简直飙到了巅峰,仿佛满眼的绿意都叫嚣着“不对劲”三个字。
但她并没有迟疑太久,很快就握紧伞刀,放轻脚步走进去。
露台很大,入口处做了绿荫隧道,一眼望不到深处,只能隐约看见里头摆着带有遮阳伞的户外桌椅。周澜熙循着魂线走进去,每一步都谨小慎微,警惕着任何可能预先设下的埋伏,随着魂线越发实体,她的心跳也越发快速。
在绕过几个莲花小池后,隧道终于到了尽头,前面豁然开朗,天蓝林绿的,成排的雕花栏杆低调典雅,凭栏便能眺望下方的整片山林。
雕花栏杆旁正站着一个青年。
周澜熙猛停住脚步。
青年背对着她,独自欣赏着山光水色,周澜熙无声地垂了下眼睛,发现已经接近实体的魂线遥遥缀着,正系在青年身上。
关赐?
周澜熙眯了眯眼,很难相信让所有人遍寻不着的关赐会这样大大方方地站在露台上看风景,在她的预想中,关赐最有可能的处境应该是被五花大绑的囚禁在某个暗无天日的狭小空间里,过着囚犯加人质的压抑日子。
然而像是在强调一般,她手中的幽蓝火焰在感知到那名青年之后,就自顾自地化为点点的灰烬,从她的指缝间飘落下去──这是任务完成的意思。
眼前的场景再怎么荒谬,都是魂线术法认定的事实。
他绝对是关赐无误。
周澜熙看他的眼神变得无比警惕。
那边,关赐似有所感,回眸瞥来一眼。
他贵气的单眼皮微微撩起,目光中带着点淡淡的审视,只需一眼,周澜熙就确定了他的身份──确实是她记忆中的关赐没错。
关赐是一个气质相当殊异的人。
他的容貌是那种平易近人的好看,可骨子里却透出一股不染凡尘的疏离感,又仙又雅,即便他本人的性子无疑是温和的,可那过于矜贵的气息依旧让人不敢轻易冒犯。这样的气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模仿出来的。
周澜熙无声地与他对视两秒。
关赐似乎立即就认出她来:“是你?”
他走近两步,语气有些轻飘飘的。
“是你……想要杀我家成昭吗?”
周澜熙一怔,脑中顿时警铃大作:“你在等我?”
这是陷阱?
她立刻就想起刚才崖下树林里,贺成昭说是鬼差的那两个家伙。虽然他们没有真正的打上照面,但那俩鬼差极有可能用隐秘的方式尾随他们,甚至将他们的对话和行动全传递给不知脸。他们才刚意外撞见崖下的阵法,不知脸不仅立刻就知道了,还故意顺着他们的行动,用关赐来引她入瓮。
这般惊人的速度,不知脸极有可能也在山庄里,而且他非常谨慎,选择用引诱的方式抓她,最大程度的降低了她半途逃脱的可能性。
她回过头,果然发现来路被两名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黑衣人堵住,四周也无声地架起了大型的围捕之术,犹如流闪着光芒的牢笼般将她围困在露台上。
周澜熙啧一声,心想:“该死。只是撞见一个旧阵法,至于吗?”
那头,关赐续道:“没想到是你啊,小熙。”他的眸子上下打量她,竟闲话家常起来,“你长大了。也对,过了十年……也有二十多岁了吧?你过得还好吗?”
周澜熙直视他,反问道:“你呢?你这十年过得怎么样?”
关赐轻描淡写道:“很不好。”他像是省略了一大段话,直接跳到了结论,“所以我不能放你走了。”
他话音刚落,堵在周澜熙身后的黑衣人就冲了出来,手中的金属长棍在阳光下闪过刺目的光,直接就往周澜熙身上招呼。
周澜熙见他们居然拿个棍子就想对付她,差点没笑出声,连刀都没有出鞘,直接挡过了攻击,冲到关赐面前要抓住他。然而还没碰到,余光就瞥见一道诡异的黑光,尚未近前就已经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
她心下一凛,即刻收手退开,下一秒,一条金属链子就甩在她刚才的位置,顶端的尖锥在石板上擦出恐怖的火花!
周澜熙瞳孔微扩──那是轮回官的尖锥链。
一旦尖锥刺穿肉体,锥子尾端的倒钩就会勾住体内的魂魄,直接将魂魄给拖拽出来。
她睫毛微颤,再度瞥了眼宛若天罗地网的围捕之术,总算意识到了什么。
就听一名黑衣人道:“快,她就是个偷渡客!没有原印就没有魂线,把魂魄勾出来她的肉体就死了,牵魂司那边都查不到什么!不要等朱纹的废物背锅了,我们直接动手!她很危险!”
说话间,竟然又有数名黑衣人窜出来,他们显然都是乔装过的轮回官,全部围向周澜熙。
数十条尖锥链如暴雨般铺天盖地而来。
那一刻,周澜熙忽然就想,幸好常瀚不在。
俩偷渡客一起行动再一起被抓,岂不是太可笑了。
心怀仁慈的人,终归能受到命运的眷顾。
她对常瀚而言,果然是更糟糕的那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