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暗河之涌

    宋树明走出紫竹林的时候，已是未时三刻。

    徐凤年那嗓子他听到了，甚至被喊得有点饿，只不过他正在突破的关键时候，王小屏更是一剑挑到他眼前，示意他要专心。

    好在最终他还是顺利突破到了四品下境，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得赶紧搞点饭吃。

    宋树明几乎是一路快跑到饭堂，却看到掌勺弟子刚洗完大锅，正仔细地把锅擦干。他的肚子发出一声悲鸣，引得掌勺弟子转过身来，发现来人是宋树明，他笑道：“宋师叔祖好，今天这么晚呀？”

    宋树明应了声好，说道：“是啊，刚刚和小王师兄对练，就忘记了时间。诶，咱们还有馒头剩菜吗？”

    掌勺弟子两步迈到灶台另一边，抓过蒸笼里最后三个馒头，一并递给宋树明：“还剩三个馒头，我去菜园里拔些小菜，给您再炒一份。”

    宋树明忙道：“不用不用，那多麻烦啊，我吃馒头就行。”

    掌勺弟子神秘兮兮地笑了一声：“三个馒头哪够吃，我先去摘菜，一会儿再蒸点馒头，很快的。”说罢，便转身从厨房后门跑了出去。

    宋树明觉着这个弟子跟他前世的食堂阿姨似的，就怕他吃不饱，笑着摇了摇头，一口咬下了大半个馒头。可还没等他吃完，就听到掌勺弟子的声音：“你们是谁？”。随即，便有一声闷响伴着惨叫，从厨房后面的菜园传来。

    宋树明的脑中似乎有弦突然崩断，他腾地站起身，冲出了饭堂。他的动作太快，道袍一角勾住了碗，把碗带在了地上。碗碎成了一地锋利的瓷片，白馒头上滚了一身灰。

    可就算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宋树明也来不及回头看一眼。他狂奔到了菜园，看到三条灰色的身影疾速掠走，而菜园一角传来刺鼻的血腥味。宋树明的脚步变得更快，他必须立刻去救下掌勺弟子的性命。

    然而，当宋树明看清楚那身熟悉的道袍，倒在血泊里的掌勺弟子已经没有了脉搏。他左手边有两颗浸泡在血水里的小白菜，右手却按在剑柄上。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人，正询问他们是谁，却被来人一剑洞穿心室。

    宋树明缓缓站起身，双眼已经变得血红。他和掌勺弟子只有一饭之缘，但仅仅在这点的交情里他也能知道，这是一个单纯得有点傻的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询问对面那个将要杀死自己人是谁。

    宋树明轻轻合上掌勺弟子的眼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替他报仇。不管来者何人，归属于哪方势力，在武当山杀害武当弟子，就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他一把握住了身后的桃木剑，追着三条灰色身影而去。

    这三人不问青红皂白，被看见了就要杀人灭口，自然不是良善之辈。恰恰相反，他们来自江湖上最可怕的杀手组织，暗河。

    在暗河杀手的眼里，人只被简单地分成了两类，一类是雇主，一类是目标，剩下的他们全不关心。因此这三人杀了撞见他们的武当掌勺弟子，便如走路时碾死了一只蚂蚁一般，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是暗河“炼炉”里出来的无名者，脸上戴着红黑相间的厉鬼面具。他们没有名字，互相只以代号相称。而无名者内部只有六十四个词牌名代号，同一批被投入炼炉的两三百个孩子，要靠互相厮杀，才能拥有自己的代号。

    三人中领头的是代号“应长天”的少年，他现在是四品上境的实力，在这一代无名者中，排得进前十。其余两位的代号分别是“丑奴儿”和“卜算子”，实力都在四品下境。

    这一次来武当的无面者，共计十二人，他们的任务是查清北凉世子徐凤年来武当山的目的。这也是他们的最终历练，只要完成这次的任务，他们就可以行冠冕之礼拜入暗河三家。

    作为无面者，他们并不知道大家长为什么要调查徐凤年。他们只知道在接了命令之后，不能有半点疏忽。于是他们日夜兼程，终于在昨天傍晚来到武当山下的小镇，今天则派了应长天的小组，先来探查徐凤年的落脚之处。

    三人在山间穿梭，忽然，应长天觉得背后一股凉意，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了一个人。

    应长天心中大惊，自己一路极为小心，刻意避开了诸多武当弟子。他本想在饭堂附近等来不穿道袍的人，想必那就是徐凤年的侍从，只要跟着他就能找到徐凤年。谁知道等了一个中午，来的全是道士。

    只是他们正要走的时候，却被那个烧饭的道士撞见，自己只好一剑杀了他。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兄长他都杀过，这么个烧饭的道士，根本不放在他应长天的眼里。他确信当时周围只有一个道士，自己也是杀完人就走，根本没理由会被人盯上。

    身后跟来的，难道是那个烧饭的鬼魂？

    应长天并不相信鬼神，他向后看去，却是一身熟悉的墨蓝色道袍。

    他的心忽然没来由地狂跳起来，不可能，世间绝没有鬼神一说，不能自己吓自己。自己可能是被武当山其他弟子发现了，只要把身后的道士也解决了，那就没事了。

    他低喝一声：“跟上！”脚下一点，运足功力，向山峰上掠去。

    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宋树明。上等根骨给了他绝佳的五感，他正是一路追着血腥气过来的，看到眼前的三条灰影，他更是确信就是这三人无误。

    看着领头的人发足狂奔，宋树明冷笑了一声。

    他们所在的是以心法闻名江湖的玉柱峰，灰衣人逃遁的方向，是玉柱峰上的练武台。从外面看，这个山峰上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然而内部却地势平坦开阔，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这个无耻鼠辈，简直是自寻死路。

    宋树明待三人齐齐掩进玉柱峰山顶，自己也一跃上了峰顶，向着练武台的方向一剑挥去。带着他满腔怒意喷薄而出的剑气，虽从桃木剑而出，却发出金属般的铮铮之声。

    应长天早在看到这处是一片平地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喊了一声大好。此时一道夺命的剑气又从他身后而来，他拔出长剑，反身欲接下这股剑气。可宋树明这一剑实在太过磅礴，他拼着虎口发麻接了下来，但在地面上退了数十步才站稳。

    他的心中万分不解，自己动手时非常干脆，没有在现场多停留一刻，这个小道士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等他站稳，却发现事情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他眼前，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上练武台的是一个小道士，看着年纪比自己还小一些，却散发着逼人的威势。

    他身后，是四纵四横列队练功的武当弟子，他们已经布成了阵型，各个都拿起了手中的长剑。

    此时，宋树明也看清了这三人脸上的厉鬼面具——暗河无名者。

    早上看到聊天群的提示，不过半天的时间，他就遇上了江湖最恐怖的杀手组织。宋树明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据他所知，暗河内有数十位陆地神仙级别的高手，指玄境和金刚境的更是数不胜数。

    不过，自己遇上的并不是千面鬼慕婴一类的顶尖杀手，而是三个无名者。他看对方的气息，和自己品阶相似，最强的也不过高了些小境界，心里的一丝不安随即消散。

    既然自己和对方之间不是天堑般的差距，又已经送到眼前了，那就没有让对方成为威胁的道理。何况，他们手里还有一名无辜武当弟子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