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京都城外
那日，从地窖中出来，萧长生看着萧府惨状，愣了良久。
往日热闹的府中，成了废墟一片。
他的家，没了。
整整一屋子的焦尸，死状惨不忍睹。
养父母躺在院中，血已流干。
萧长生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他实在是无法像影儿那般痛哭。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作为一个因意外落在大燕的过客，他心中充满了仇恨。
这种仇恨让他的灵魂都跟着颤栗，甚至涌出了杀人的想法。
一旦这种想法从心里萌芽，便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乱世之中，仇恨太过渺小。
家破人亡，只是沧海一粟。
他从自己的房间里，找到了那块手表，这或许是属于地球的唯一念想。
装在怀里，和影儿走出了萧府。
土匪还没有离开落凤城，此地不宜久留。
外面，天空阴霾的，如同黑墨泼在云层中一样。
老天似是看不下去这种悲怄，至此再无晴天。
影儿说：“少爷，我们去京城吧，去找宰相大人，他会帮你报仇的！”
萧长生扬起稚嫩的脸蛋，看向远处。
一个提着大刀的大汉，正威风凛凛的站在一处钱庄前，挥了挥手。
一群手持利刃之人冲了进去。
随即，哀嚎遍天。
他点了点头：“好！”
……
农历四月初六。
雨停。
但天未晴。
忧郁的如同失去恋人的十七八少女。
宽敞的官道上泥泞不堪，往日马车飞驰的场面变得寂寥，只有几只野狗，成群结队的流窜。
灰蒙蒙地远方，萧长生沿官道走来。
身披硕大皮袄，腰系布袋。
脸上依旧污秽不堪。
皮袄上，甚至挂着几根鸟毛，散发着腥臭。
“汪汪汪……”
几只野狗对着他狂吠。
萧长生没有理睬，手持枪头，脚下草鞋忽然用力，竟虎虎生风奔跑起来。
一掷——
野狗们一哄而散，朝着官道旁翠绿的竹林逃去。
枪头插在土里，半截枪柄不住摇晃。
他走上前去拔了起来，连带着一小块泥土，放进了布袋里。
眼中没有失望神色，却涌出几分期盼。
这是他第一次来京都城，也是第一次即将见到养父母以外的亲人，宰相萧海，他名义上的叔叔。
眼前，黑云下，一座巨城跃然而现。
灰褐色的城墙，宏伟的城门，这里地势平坦，没有巍峨众山。
城门紧闭，禁止通行。
城墙上一道道豁口，站着十余位手持长枪的士兵，身着银色盔甲。
萧长生急步而来，在距离城门三丈之余，破空之风响起。
下意识往后一侧，一根箭矢不偏不倚，擦着草鞋而过，深深插入灰石铺就的石砖里。
嗡嗡作响。
若是慢了一步，整只左脚怕是直接被这箭矢洞穿。
萧长生惊起一身冷汗。
头顶传来冷呵：“哪里来得小乞丐？速速离开，否则将成为那野狗饱腹之食！”
他抬头看去，一士兵拉圆了弓箭，闪烁着寒芒的箭头，正对准了他。
萧长生咽了口唾沫，稚嫩童声回荡：“我要见宰相萧海！”
士兵并未有收箭之意，而是讥笑道：“宰相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难不成你是敌军派来的奸细？那他们太低估我们了，孩子妇女照杀不误！”
说着，便要松手。
但很快，士兵扬弓的手被另一只大手覆盖，慢慢松开，箭未发出。
身旁，出现了一身素袍裹身的粗犷大汉。
脸方方正正，长眉入鬓，鼻直口方。
“小子，你是何人，找宰相大人何事？”
萧长生抱了抱拳，此举在幼小的身躯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大人，晚辈萧长生，乃宰相萧海之弟，江南落凤城萧方之子。”
“可有信物？”
“有！”
素袍大汉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轻飘飘落在萧长生面前，一双黑亮的眼睛摄人心魄，望之令人胆寒。
萧长生眼皮一跳，左手伸进腰间布袋，紧紧攥住那半根长枪。
素袍大喊打量着萧长生，似是要将他看穿一般：“宰相大人在落凤城的确有个弟弟，两月前，落凤城已被山匪洗劫一空，百姓死伤大半，宰相大人曾派人去其弟家里，但已经迟了，你小子是怎么逃出来的？”
萧长生垂下眸子，脸上生出丝悲悯：“大人，萧府被灭之际，我与一名侍女藏在地窖之下，才躲过一劫，随离开落凤城徒步两月之余来京都投奔宰相，只是半道上，侍女寻找食物时失踪。”
“这样啊……拿来吧！”
“什么？”
“信物！”
萧长生紧握半截长枪的左手松开，偷偷舒了一口气。
连忙低下头，从布袋里拿出一块铁牌。
牌上刻着牡丹花，中间“萧”字龙飞凤舞，这是证明养父萧方身份的令牌。
递给了素袍大汉。
对方接过来，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笑容，那笑容有些渗人。
萧长生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素袍大汉跺了一下脚，人便朝城墙之上掠去，扬起了丝丝尘埃。
“宰相大人之弟，膝下并无子嗣，这在大燕并不是什么秘密，小子你要是想进城，可以找其他理由，而不是靠着捡来的令牌信口开河！”
说着，人已回到原处。
并未转身，只是挥了挥手：
“放箭！”
话音刚落，萧长生转头就朝着竹林方向狂奔。
身后，簌簌之声充斥在他双耳，令他头皮发麻。
杀机骤现！
强劲的箭矢速度极快，尽管萧长生把自己那双小短腿发挥到极致，但他几乎已经感觉到，冰冷的箭头挨住了皮袄。
下一刻，直接洞穿。
只觉后心处，像是被疾驰骏马撞上一样，心头一闷，一股腥血与嗓子涌出，从嘴里飙出。
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硬生生摔了个狗吃屎。
剧痛席遍全身。
抬起头，竹林边，几只野狗摇着尾巴观望，露出雀跃神色。
萧长生爬起，顾不上擦拭嘴角的血，咬着牙跌跌撞撞继续向前。
只是已受伤的身子，根本没有刚刚的灵巧。
“咦？”
城墙之上，素袍大汉觉得有些意外。
那不过六七岁的孩子，身上竟然有东西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随即夺过士兵手中弓箭，再度瞄准了猎物。
随着弓箭拉满，周围空气似是有些许波动，往箭矢上凝聚而去，形成了淡淡微弱的红色光芒。
松手！
破空声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