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帷幄
清晨的阳光尚未将昨夜的霜寒驱尽，宫里便有人来了柳家，指名道姓点晓荷去宫里为柳凉衣取东西。
虽然事情说的模棱两可，但是白乐琴到底还是顾忌宫里的人不敢不从，便放了晓荷出去。
晓荷怀里揣着柳凉衣给她的身契出了府，上了来接她的马车离开了。
“晓荷姑娘，柳大姑娘说给你安排了去处，不知是哪里，我送你过去。”万新拉着马缰问道。
晓荷手按在放身契的地方，有些紧张，答复起来的时候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
“不必麻烦，大人将我带到胭脂巷便好，我自己去找去处。”
万新心中倒也觉得轻快不少，舒心地点点头：“也好，我这就送你去胭脂巷。”
到了胭脂铺，晓荷慌乱地冲进去，对着看店的小厮道：“我要见你们老板。”
小厮被冷不防冲过来的人吓了一跳，险些跳了起来：“你是谁？冲进来就要见我们掌柜是做什么？”
晓荷意识到面前小厮的地方，稍稍冷静了一些，咽了咽口水，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变正常。
“我要买十四盒胭脂。”
小厮愣了一下，明白了其中意思：“原来你真是来找我们老板的啊，你等一下。”
“谢谢这位小兄弟。”晓荷眼眶因焦急害怕而泛红，嘴上还不忘了道谢。
不过多时，刘四便露了面，见晓荷神情有些不对劲，便多留了个心思，将她带到后面的院子一个里。
“不知晓荷姑娘来这里，是恩人有什么吩咐么？”
晓荷红着眼睛将手心里攥得有些濡湿的银镯子递了过去：“我们姑娘确实是有急事。”
刘四接过镯子，只是看了看便递了回去：“晓荷姑娘但说无妨，恩人什么事情我都在所不辞。”
晓荷手颤抖着将镯子接回来，咬着自己腮内的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们姑娘现在被囚禁在柳府出不来，她的意思是想要让您想办法将假死药想方设法地送进柳府。”
刘四听着晓荷的话，神情渐渐沉重了起来。
看来，这件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严重得多。
“那恩人后面的安排，她可说了？”
晓荷呆住了片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不知道，呜呜呜我不知道……我们院子里现在全是盯着我们的眼睛，姑娘不敢跟我说太多。”
刘四看着嚎啕大哭的晓荷，有些无言。
到底是豆蔻年纪的小姑娘，遇上这种有可能关乎自己主子生死的大事，不崩溃才奇怪了。
只是柳凉衣是个周全的人，不可能就带了这么一句话告诉他吧……
想到这里，刘四开口问道：“晓荷姑娘，你先冷静下来好好想一下，恩人除了这些话，可还有别的话或者东西交代你的。”
晓荷闻言，抽抽啼啼地勉强止住哭声，努力地回忆，嘴上还不停地念叨。
“交代……交代……”
突然深吸一口气，晓荷抬头睁大眼睛：“我想起来了！”
随后从怀里摸索，半天掏出来两张皱巴巴的纸，全递给刘四。
她不认得字，只知道里面有一个是她的身契，另一个写了什么，她是不知道的。
有些懊恼，晓荷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一时慌乱失了心智，她把这张纸倒是忘了个一干二净了。
刘四接过那两张纸，看了看。
一张是柳府奴仆的身契，另一张是洋洋洒洒的一篇字。
那张纸还泛着墨香，想来是新写的。
字因为仓促而写的有些急，但一笔一划却不失隽秀根骨。
刘四有些吃惊。
柳凉衣竟然能写得出这么惊艳的一手好字么？
仔细地看了一下内容，就是柳凉衣简单将柳府内的布局简单地给他讲了一下，方便他找机会送假死药。
还有就是她假死之后尸体有可能会被扣在府里，或者是被半夜偷偷地送出去草草埋了，所以需要刘四早早做准备。
后面就是应对这一切的办法。
字写到后面显然因墨不够而有些枯笔，但最后一句话的字却是有些浓墨凝固在纸上的痕迹，看来是停了很久，才再重新蘸了墨下笔的。
“若这些办法尽数用了还没有成效，便寻一匹快马，连夜赶往青城山，找仙山掌门暮之笺，看看他是否愿意出手相救。”
冬日的夜晚风有些大，吹过窗棂，发出类似于尖叫一般恐怖的风鸣。
柳凉衣安静地坐在房间里，看着桌上摇晃着摇摇欲坠的灯火，陷入了沉思。
现在别无他法，也只能指望着晓荷能尽快将假死药想办法送进来。
她昨晚写那封给刘四的信时，最后一句犹豫了很久很久。
她在犹豫是写陈渲还是暮之笺。
想了很久才做了这个选择。
比起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宫闱中养出来的儿郎，她反而是更愿意相信生在山水之间，只在梦里有过半面之缘的暮之笺。
因为梦中传来的那段幽幽的檀香，让她莫名地安心。
因为这个荒诞不经的原由，让她做了最后的决定。
柳凉衣叹了口气，俯身吹灭了蜡烛，起身借着月光，向榻边走去。
她假死之后，后续脱身遇到的意外，全要倚仗刘四随机应变了。
就要看这一场于她而言豪赌，谁赢谁输了。
赢了她彻底自由，输了……
嫁进东宫，被困在那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到老到死。
或者是直接被陈泯弄死。
柳凉衣躺在床上，怔愣着出神。
若是要让她在二者间选一个的话，她会选第二个。
第二日早晨，柳凉衣起得很早，一个小丫鬟进来伺候她洗漱之后，有几个眼生的丫头拿着食盒进来，将准备好的饭菜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柳凉衣看着一盘一盘拿出来的饭菜，缓缓皱眉。
“是有人和我一同用早膳么？”柳凉衣问那几个拎着食盒的丫头道。
那几个丫头似乎是被吓到了，甚至有一个还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回大姑娘的话，没有，这些饭菜，都是为您一个人准备的。”
柳凉衣看着难掩恐惧的丫头们，沉吟半晌。
许久，才开口，声音带着隐隐的冷意：“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