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灯火半阑珊

    无言以对的大叔带着我又辗转回到了罗湖火车站。

    要买火车票时，我说：「把车票钱给我吧，我在这找工作试试。」

    走在深圳的街头，这座传说中的城市的繁华与喧嚣，好像还是与我无关。

    我从国贸大厦走到锦绣中华，想看看当时中国唯一的红树林自然保护区，却没想到海边隔着滩涂，远远地就已全部被铁丝网封得严严实实，无法靠近。

    我扶着铁丝网，隐约看着对面海上灯火阑珊，不知何去何从。

    这辈子的号已经练废了，如果跳进大海，十八年后，我是否又能成为一条好汉，挽着香港女友站在大刀屻的山颠眺望海的这边。

    icq上有个网友在东莞打工，告诉我这里工厂很多，于是我又到了东莞厚街。

    我找了间旅馆住下，一天只要10块钱。

    旅馆房间是个大通间，摆了20多张高低床，虽然设施很简陋，但配我这样的废物正合适。

    我找了个上铺爬上去，因为感觉背包放在上铺会安全点。

    铺上只有一张凉席和一个枕头。

    我掀开凉席，床板上爬着大大小小几十个黑灰色、肚子圆圆的异翅亚目昆虫。

    我内心毫无波澜，放下凉席就睡了。

    天亮后，我盲目地走在阳光直射的大街上，人生还是不知向何处去。

    一个骑摩托的大叔带我到了一家中介。

    中介苦口婆心威逼利诱让我交了200元中介费，于是另一个摩托车大叔带我去了一家工厂。

    当时已到了午饭时间，在厂房与厂房之间的空中走廊上，隔着窗户能看见里面一长排穿着蓝色工服的女员工整齐地走过去，让第一次来南方的我感到震撼，想不到私企也能有这么大的规模。

    工厂让我们这批人进到一个大房间做试卷，从十以内的加减法开始，逐渐复杂到英文题。

    我以为我肯定能聘上，实际却没有，钱也花光了。

    初中毕业前，我放弃了和家里商量好的，考一所技工学校，毕业后定向分配到我爸生前所在的央企拧螺丝的光明前途，擅自改了志愿，走上了考百强中学再上大学的不归路，现在却连回头再进工厂数螺丝的机会也没有了。

    我又联系了网友，她下班后匆匆赶来，后悔不迭地说忘了交待我找工作不要交中介费。

    在我的请求下，她不情愿地给了我300元钱。

    几年后，她回老家结婚时，我随了600元给她。

    后来qq号丢了，失去了联系，这辈子只见过这一次。

    记得那天，我站在马路边低着头，她很瘦，眉间有一颗痣，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工服，双臂环抱，迎着夕阳，靠着电线杆子数落着我。

    之后也没有柳暗花明，依旧是投简历后无尽的等待，我还是找不到工作，钱也越来越少，不得不买了一张火车站票回老家。

    在火车上站累了，我就学着别人一样钻到硬座底下躺着，读书人的最后一点斯文也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