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幻境
老父亲咧开嘴,嘿嘿的笑了起来。他这么一笑,嘴巴瞬间裂开,河水汩汩的从嘴里流了出来,顷刻间流了一地。
王文鸢大感诧异,问道:“爹爹,你怎么了?”
老父亲道:“我被淹死了,我被淹死了。王文鸢,我被淹死了。”
王文鸢不愿相信,摇着头道:“不对,不对。爹爹,你没有被淹死,没有被淹死。”
老父亲的嘴巴突然合上,地上的水渍也瞬间没了。
王文鸢又道:“爹爹,你活的好好的,你活的好好的。”
老父亲也跟着道:“是啊,是啊。我没死,我活的好好的。”
他脸上的浮肿开始消散,凸起的眼球也慢慢愈合,只呼吸间,便已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王文鸢开心极了,抬起脚步,就要向院外跑去。
刚来到门旁,院子里突然亮起一道白光,一个大大的“礼”字挡住了去路。
王文鸢瞬间停住,似乎清醒了几分。他看着老父亲,既想立刻冲过去与他团聚,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不能出去。
王文鸢站在屋内,笑了笑,问道:“爹爹,就你自己吗?娘亲呢?娘亲在哪里?”
老父亲脸色一沉,满是怨毒的道:“娘亲?你娘没了,你娘没了。王文鸢,你把你娘勒死了。”
王文鸢身子一颤,心里隐隐作痛,但他仍是不愿相信,连连纠正道:“不对,不对,娘亲活的好好的,娘亲活的好好的。”
老父亲忽然笑了起来,点着头,欣慰的道:“是啊,是啊。你娘没有被勒死,你娘活的好好的。”
正这么说着,院外一阵恍惚,不知从何处走来一道人影。
那人蓬头垢面,脖子上拴着一条麻绳,舌头伸出,仿佛吊死鬼一般,站在远处,对着王文鸢不停的招手。
王文鸢十分开心,连连叫道:“娘亲!娘亲!”
那人呵呵笑了两声,随即化成了老母亲的模样。只是她脖子上勒着一条麻绳,嗓音又沙又哑,笑起来咯吱咯吱的,令人头皮发麻。
王文鸢却觉得十分亲切,又向前走近两步,盯着她的脖子问道:“娘亲,你编了这么多草绳吗?这个冬天,咱们能熬过去了。”
老母亲惨白的笑着,捂着被勒的扭成麻花的脖子,不住的反驳道:“是麻绳,是麻绳。”
王文鸢道:“不是草绳吗?”
老母亲顿时急了,盯着老父亲道:“是麻绳!是麻绳!”
老父亲一把揪住麻绳,在老母亲脖子上缠了几圈,咧开嘴嘿嘿笑道:“是麻绳,是麻绳。王文鸢,你瞧,是麻绳。”
他手上猛然用力,把老母亲的脖子勒得死死的,又用脚踩着她的后背,不让她动弹。
老母亲的舌头被勒了出来,眼球被勒了出来,终于,她的脖子被勒断了。一颗头颅连着皮肉,滴溜溜的挂在颈椎上,在两侧肩膀的蠕动下左摇右晃。
老父亲松开双手,呆呆的看着;老母亲人头摇曳,傻傻的笑着。
王文鸢一拍手,满脸幸福的道:“太好啦,太好啦。爹爹没死,娘亲没死,太好啦,太好啦。”
他忽又觉得,爹爹怎么会死呢?娘亲怎么会死呢?大家不都活的好好的?不都快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大家怎么会死呢?
王文鸢心念一动,老母亲的舌头随即缩了回去,脖子也渐渐复原,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旧是和蔼慈祥的模样。
她望着王文鸢,柔声问道:“文鸢,你在那里做什么?跟我们回家吧。”
王文鸢想也不想,欢快的跑了过去。
只是跑没两步,刚刚跨过房门,院子里白光一凝,一个大大的“温”字飞了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王文鸢身子一滞,又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脚步停在原地,始终迈不出去。
院外二人不说话了,看向王文鸢,咧开嘴呵呵的傻笑。
过了一会儿,半空中明月一晃,似乎变大了几分,一道人影顶着月光,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那人脖子上挂着一把柴刀,鲜血淋漓,流了满身。右腿膝盖上鼓起一个突刺,走一步,膝盖上的突刺便咯噔一声;走两步,膝盖上的突刺便咯噔咯噔两声。
那咯噔咯噔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尖锥,在寂如坟墓的旷野中,刺进王文鸢的胸口,踩着心跳响个不停。
王文鸢快要喘不过气了。
等到那人走的近了,王文鸢又十分激动的喊道:“大哥,大哥,你也来接我啦?你也来接我啦?”
大哥从脖子上取下柴刀,一把砍向自己的膝盖,用力将那根突刺撬了出来,顺势抽出自己的腿骨,满脸兴奋的道:“对呀,对呀,大哥来接你啦!大哥来接你啦!”
腿骨一被抽出,大哥的右腿便空了,他的身子开始扭曲起来。脊柱盘结、双臂打转,仿佛拧成了一根虬枝蜿蜒的藤条。
随后便哧啦一声,他脖子上的伤口也被撕开,露出了白森森的颈骨。
颈骨吱吱作响,眼看着就要被活活掰断了。
王文鸢拍着手道:“太好啦!太好啦!大哥也来接我了。”
咔的一声,大哥的脖子终于断了,鲜血狂涌,喷洒如注。一颗头颅歪在一旁,把眼球都给挤碎了。
可他依旧盯着王文鸢,咕咕的笑道:“对呀,对呀,大哥也来接你了。”
这时,院内白光炸起,一个大大的“勇”字飞了过来,挡在了王文鸢面前。
王文鸢见了那白光,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抬手将那个“勇”字打散,迈开脚步走到了院子里。
三人见状,歪着脑袋,咕咕的叫了两声,一边对着王文鸢招手,一边轻声呼唤道:“来,来……”
王文鸢眼睛紧闭、面带微笑,鬼使神差的跟了过去。
在即将走出院落时,刹那间,院子里白光大盛,八个大字来往回旋,在他身边不停的萦绕,想要将他拦下。
王文鸢脚步渐缓,眼皮动了动,似乎就要睁开。
这时,院外又咕咕叫了两声,头顶上的月亮随即变大。月光之下,一个瘦弱的身影跑了过来。
那人是个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的少女,身上穿着一件麻布、腰间别着一个米袋,满脸干枯、眼窝深陷,瘦的令人心疼。
她一边开心的笑着,一边挥手喊道:“二哥,二哥!玲珑来接你啦,玲珑来接你啦!”
王文鸢鼻子一酸,再也顾不得其他,眼睛紧紧闭上,抬脚就往院外冲去。
院外树影幢幢、斑驳森然,头顶上那轮残月,不知何时已变得又大又圆。
圆月发着蓝光,照耀的旷野死寂一片。
王文鸢牵着玲珑满是伤痕的右手,玲珑看着王文鸢紧紧闭合的眼睛,二人开心的笑着,欢快的奔跑着,在幽蓝暗淡的旷野中,幸福的追逐着。
跑了一会儿,王文鸢停下脚步,问道:“玲珑,你怎么现在才来?你刚才去哪儿了?”
玲珑咕咕笑道:“刚才?刚才?刚才玲珑饿死了呀,玲珑被二哥活活饿死了呀!”
王文鸢表情一滞,忽然间变得十分痛苦。
他摇着头、跺着脚,极力反驳道:“不是的,不是的。玲珑没有被饿死,玲珑没有被饿死。玲珑活得好好的,玲珑活得好好的。”
玲珑听后,深陷的眼窝渐渐饱满,瘦弱的身躯缓缓长大,拍了拍手,也跟着喊道:“是呀,是呀!玲珑活得好好的,玲珑活得好好的!二哥,我们回家吧。我们五个人,一起回家吧!”
王文鸢这才释怀,拉住玲珑的手腕,跟着父母与大哥,在怪异的咕咕叫声中,向漫野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