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学士热血书秘札 三公主细心解金缑
兰窗侠影
第二十八回 大学士热血书秘札 三公主细心解金缑
上回书说，王九和林朝英被院中的王友直惊醒，两人相视之下，羞窘万分。林朝英推开王九，轻声道：“九哥，放开！我已经好了！”
她伸手推开王九时，正好碰到王九怀中的金缑剑上。王九感受到那柄短剑，想起心中那个圣洁的神女，忆及心中那份最初的纯情，不由愣在那里。
林朝英见这情形，起初还以为是她手已经恢复知觉，令王九觉得意外，不禁越发羞涩难当，手捂着滚烫的脸颊，不敢看王九。
王九摸出金缑剑痴痴发呆，怅然地抚摸那柄短剑，心中对那个白衣少女的纯真眷恋，又被悄然唤醒。
林朝英含羞回头，看着这情形，敏感到这是别的女子送给他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酸涩涩的滋味。
王友直放好柴担，还在门口就高声道：“王少侠，你真有口福！我今天打柴逮到一只野兔，晚上炖了，正好下酒！”
王九回过神来，忙将金缑剑收入怀中，与王友直说话道：“友直兄，我这里有老树上新摘下的大石榴，那棵树，还是太祖开基时种下的呢！一百八十年了！”
王友直看着林朝英，笑道：“林女侠今日气色又好许多了！”
林朝英心中隐隐不快，但在王友直面前，也不便表露。
“多亏友直兄和嫂子照顾！”林朝英微笑着起身整理衣裙，走到桌前，拿起石榴，笑道，“这石榴真甜！拿给嫂子和孩子们去吃吧！”
王九见她行动自如，又惊又喜，说道：“你……”
王九和林朝英在王友直家中又住了一晚，次日便要告辞回大名府，友直夫妇二人再三挽留不住，便送他们二人到村口。看他们双骑远去，消失在原野尽处，友直夫妇方才转身回村。
王九和林朝英回到府衙住处，两人依旧每日结伴出门，一边行医救人，一边打听辛次膺的下落。林朝英体内毒素已经大体清除，行走骑马均无大碍。王九见她逐渐康复，总算放心了。但林朝英心结仍在，待王九不似前时那般温柔；王九顾虑重重，待林朝英也不似前时那般亲密。两人相敬如宾，却再也找不到那种心颤的感觉。
这一日，王九回到府衙，却接到诏令，将他调回京城，任礼部郎中。
待王九和林朝英赶到上京，已是寒露时节。王九一回上京，当夜便和林朝英到宇文虚中府邸。
宇文虚中一见到王九便笑道：“贺喜王公子，恭喜王公子！”
进入书房，宇文虚中才将其中缘由一一说明。原来，那大名府府尹完颜迪罕回衙之后，听下人报告了“王公子擅权”之事，心中不爽，也嫌王九碍事。但王九所行，都是正道义举，迪罕也不能阻止。且知道王九是国师的人，完颜迪罕便干脆作了个顺水人情，写了一份呈文，说王公子才华过人，防疫有功，请求嘉奖。宇文虚中见了呈文，自然高兴，便禀告金帝完颜亶，将王九调任礼部郎中。
宇文虚中笑道：“礼部正是负责祭祀礼制的，如此一来，王公子就可以顺理成章参与冬至祭天仪式！”
王九恍然，喜道：“原来尽在宇文大人掌握之中！”
宇文虚中却又叹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老夫也不能尽数掌控啊！”
林朝英见状，问道：“宇文大哥，有何难处，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宇文虚中点头道：“此事我思来想去，仍有未妥。设若我们刺杀行动得手，携渊圣南归，金人必定兴兵追杀。南宋朝廷却没有任何防备，恐怕会因此而措手不及。终归要有一个稳妥可靠之人，传信南宋，令朝廷有备，我们方能举事！”
王九和林朝英闻言暗服。
宇文虚中叹道：“老夫原本也有一个人选，偏偏前几日被金人杀害了！”
“哦？”王九和林朝英都大吃一惊，问道，“是谁？”
“王伦！王正道！”宇文虚中说出这个名字，不禁悲从中来。
“议和使臣王伦？”王九问道。
“正是此人！”宇文虚中惨笑道，“王公子大概也认为主张议和的都是奸臣吧？”
王九尴尬无语。
“王伦少年时，也曾游侠京洛。其人勇于任事，机变圆融，是个真豪杰。老夫为避耳目，与王伦并未深交。但他的所作所为，我无不了然于胸。我暗中为大宋所作的努力，恐怕也只有王伦心知肚明。”
宇文虚中说到此处，仰天长叹道：“正道啊！你可算是终于魂归正道，青史留名了！老朽的苦心却从此再无人知啊！”
王九和林朝英都为这两人的知音情义感动。王九说道：“宇文兄，只要我们刺杀金帝成功，您的真心自然大白于天下！”
宇文虚中沉默伤感一会，道：“王伦之外，尚有其他使臣在金，但老夫冷眼看去，或过于耿介不知权变，或过于油滑不堪重托。外圆而内方，识分寸，知轻重，能帮助我们完成此事的，王伦之外竟然无人！”
林朝英说道：“办法总是会有的，宇文大哥把你的想法详细说来，我们一起去谋划，应该会有办法的！”
宇文虚中说道：“南宋政局十分复杂，我们所谋之事又必须绝密。我们所托之人，必须能够面见皇帝直达圣听。此事只能让皇上一个人知晓，以别的名义暗中安排人手接应。否则，一旦泄密，事情难成，我等更是夷灭九族之罪！”
三人都沉默了。是啊，如今南宋是秦桧主政，呈送给皇帝的公文都要先经过他的审阅。而秦桧，肯定是不能为人信任的。
王九双臂抱在胸前，冥思之时，碰到胸前短剑，突然想起一个人，脱口而出：“我们可以找他！”
宇文虚中忙问：“谁？”
“韩世忠韩元帅！”
宇文虚中点头道：“嗯，韩元帅虽然已经退隐，但他地位尊崇，仍然可以直接面见皇上。韩帅名节，天下皆知，可以托付。只是韩帅性格耿直，言辞率真，在察言观色随机应变这方面，恐怕未及王正道也！唉，不过，如今之计，时间急迫，看来只能请韩元帅出面了！”
宇文虚中又问道：“王公子与韩元帅亦有旧吗？”
王九忙将如何结识韩元帅旧部上官剑南的事情详细说了，道：“宇文兄，您写一道秘札，我先去铁掌山找上官剑南，他定会陪我一起去临安拜谒韩元帅。我再将您的秘札请韩元帅面呈皇上，万无一失！”
宇文虚中笑道：“王公子，你现在是金朝的新科状元，朝廷命官，岂能随意出入宋境呢？还是老夫再找人去做此事吧！”
林朝英道：“我可以去！”
王九忙道：“英妹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不宜……”
宇文虚中也说：“小妹与王公子都不能离开上京，当设法尽快让小妹康复，二位还需合作研究一套双剑合璧的剑法，用以对付那铁手罗汉李老僧！”
王九又想到一人，忙说道：“我有一个好兄弟，英妹也认识的，侠丐洪七，武艺高强，为人仗义，重信守诺，可托此事！”
林朝英点头，道：“嗯，此人可靠！”
宇文虚中见二人都如此推崇洪七，来到桌前，提笔道：“好！我这就写一封秘札！”
王九在旁边看到砚池中墨水剩得不多，正要添水新磨。宇文虚中却道：“不必磨了！”
说毕，他噬破左手中指，将热血滴入砚池，蘸在笔端，写道：
“臣宇文虚中启奏陛下……”
王九和林朝英默默在一旁看着。只见字迹绀黑，时见鲜红；颜体小楷，端庄稳重；浩然正气，满纸生风；忠义精神，令人感动！
次日，王九和林朝英在街上找到丐帮弟子传信洪七，顺路去颜亮颜褒兄弟往常所住客栈。二人却已离店，掌柜十分殷勤地交给王九一个信封，说道：“二位少爷留下一封信给王公子！”
王九收下信，回来一看，上面是颜亮那飘逸的字迹：“王兄如晤：我等北上，入山收参，一切事宜，悉如前约，王兄勿念，冬至再会。亮字。”
后面又有临时补写的一行小字：“如有变动，可提前三日在此留书。亮又字。”
王九心领神会，叹道：“颜兄谨慎机敏，我真不如也！”
林朝英笑道：“九哥也可以如此行事！”
丐帮中人传递信息果然迅速，不到三日，那侠丐洪七便找到王九的住处来了。林朝英正在闭门运功疗毒，没有出来见洪七。
相隔年余，王九和洪七见面却毫无生疏隔阂，问及义弟下落。洪七说道曾经有丐帮弟子在潭州岳州等处见过他，但每每待洪七找过去时，他却又已经走了。不过，据那些丐帮弟子说“看样子活蹦乱跳捣蛋得很”，应该已经康复无恙。王九听闻，方才放心。
两人谈及别后经历，洪七笑道：“九兄，你在大名府治病防疫，救人无数，功德无量啊！”
两人找到一家酒馆，豪饮一番，王九对洪七说道：“兄弟，我有一事相托，请你帮我将此物带到湘西铁掌帮，交给副帮主上官剑南！他见到此物，自然明白！”
洪七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柄短剑。洪七见王九并不明言，便也不多问，将短剑揣入怀中，道：“九兄还不知道吧，铁掌帮雷帮主被衡山派‘金身罗汉’邓隐峰害死了，听说新任帮主正是上官剑南！”
王九听闻雷帮主噩耗，想起此人谦和侠义，不由伤感痛惜。洪七将有关铁掌帮的事迹说与王九听闻。
两人感慨一番，痛饮一场。
洪七抱拳，告辞道：“九兄放心，半月之内，我定将此剑交到上官剑南之手！”
王九把住他的手臂送了一程，临别时，说道：“七兄，如果冬至之前能够赶回来，咱兄弟到这里再喝一场！”
洪七走后，王九将托剑之事说与林朝英知晓，朝英听闻那剑牵扯到的背后人物原来是上官剑南，心结顿解，芳心暗喜。
王九除了必不可少的应酬之外，一有空闲，便与林朝英抓紧时间研究合力对敌的剑法。每有新招，两人习练熟稔，便演示给宇文虚中和高士谈看。宇文虚中大喜过望：“二位侠侣，双剑配合如此默契，这等威力，当今世上，无可匹敌！”
却说洪七带着短剑，离开上京，一路南行。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其间辛苦，自不必言说。
这一日早晨，洪七进入铁掌帮的势力范围，照江湖规矩让帮众通报。下午，洪七远远便见两匹骏马飞奔而来，到得近前，二人翻身下马，那青衣人抱拳问道：“前面可是丐帮好汉洪七？”原来正是铁掌帮班主上官剑南带着白旗秦旗主前来迎接了。
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侠丐洪七去年“独擒三魔”，“勇诛五霸”。两场恶战下来，“侠丐”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剑南早有耳闻。宾主一见如故，一起上了铁掌山。
剑南听洪七说起王九托剑之事，接过金缑剑，端详一阵，却不知何意，对洪七说道：“七兄还不知道吧，这就是传闻中的金缑仙剑！只是它原来的主人并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说着，把住洪七的手臂，笑道：“走，带七兄到一个好地方，去品尝湘西美食！”
洪七大喜，笑道：“好好好！这一路上我这好吃嘴可真是憋坏了！”
剑南和洪七边走边聊，谈及王九在金国的一些经历，洪七将知道的事情都说与剑南听。
穿过山洞，到了桃花峪中，这人间仙境也令洪七赞不绝口。
三公主和厨工杨四正在准备晚餐。剑南介绍洪七与三公主见过。三公主听闻是九哥的朋友，顿觉亲切。洪七见到三公主，也觉得如同冬日的阳光，让人浑身暖洋洋的。
剑南将金缑剑交给三公主。洪七见此情形，心下恍然明白了那日在汉阳林家王九为这剑生气的真正原因。阿蘅在一旁，看到今日三公主待剑南不像往日那么冷淡，忙拉着剑南，凑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
三公主接过金缑剑，心中也不知九哥此举是何意。但三公主心细，很快就察觉到缠柄的金缑已经动过。
三公主解开金缑，微凹的剑铗中露出了折叠的一个信封，抽出信封展开，封皮上写着“上官剑南兄弟亲启”。三公主将信封交给剑南，剑南启开信封，抽出一纸短笺，是王九写来的。大意是有要事相托，另有一封秘札，请剑南设法亲自送到韩世忠韩元帅手中，再请韩元帅当面转交给圣上，事涉机密，万勿泄露。
剑南阅过，却没有见到信中所称的秘札。
三公主却心领神会，将金缑完全散开，推启暗槽，揭开铜铗，夹缝里果然还有一道蜡封秘札。剑南见王九如此慎密，情知事情极为重要。
剑南收好秘札，对洪七说道：“既是如此，我明日便动身往临安去一趟！”
洪七笑道：“那敢情好，我明日随你一起同去，拜识一下韩元帅！”
剑南连声道：“好！”
剑南又对三公主笑道：“今日我和七兄特意来品尝三公主的厨艺呢！”
洪七在场，三公主不好表现过于冷淡，转脸对洪七笑道：“七兄来得正好！岩耳炖山鸡！”
洪七连咽口水，笑道：“闻到了，早就闻到！叫花子真有口福！还有新酿的胡子酒，我也闻到了呢！”
阿蘅连忙对剑南说道：“哥哥！还有你最喜欢的辣椒炒腊野猪肉！”
“金蛇”杨信等人正好收工回来。剑南介绍“侠丐”洪七与众人见过，大家在一起谈论江湖故事，互道仰慕之情！
三公主和杨四备好酒菜，有“岩耳炖山鸡”“紫姜炒鸭”“剁椒火焙鱼”“辣椒炒腊野猪肉”和各色时令瓜菜。洪七一边手忙脚乱大快朵颐，一边赞叹不已：“这岩耳炖山鸡，肉嫩汤浓，真是绝味！呜啊！……便是皇帝老儿也没有福气吃得到吧！……唔唔，那个鸡屁股留给我！嗯……呀！真美！”
三公主见他如此烂漫率真，也不禁开颜笑了，不停地给他斟酒。阿蘅见三姐姐开心，悄悄拿过剑南喝完的酒碗，放在她面前。三公主便也斟满了，阿蘅端给剑南。剑南举起酒碗，敬洪七道：“七兄，来，干了这碗酒！”
众人喝酒吃肉，那新酿的胡子酒，喝了三大坛，好不尽兴！
酒足饭饱，剑南和洪七准备回山寨了。三公主和阿蘅杨信等人送到竹亭。
剑南交待杨信，多去前面山寨照看一下，注意留心衡山派那边的动静，如果有事，只需闭关守寨，不可冒失。杨信一一点头应诺。
阿蘅又拉着剑南叽叽呱呱说了几句，剑南微笑点头。
三公主与洪七道别，又请他代为问候九哥。看剑南与阿蘅说完话，待到最后，方才从怀中摸出已经重新缠好的金缑剑，塞到剑南手中：“这个还给你！”
说完，牵着阿蘅就回去了。
剑南拿着剑，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直到杨信和他们道别，方才回神过来。
剑南回到山寨，又与五旗旗主叮嘱一番。
夜晚，剑南与洪七联席而卧，言谈甚欢，酣然一觉到天明。
却听见窗外阵阵喝声，洪七一惊而起。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鹑衣人义易知肝胆 肉食者鄙不辨薰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