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记忆与印象
第二天，郭锁东大清早就到言羽岛岸边接她，离得老远，就能看见他咧开笑的嘴角。
印象里的他和现在的他没有什么区别，顶多皱纹和白头发多了些。他的穿着还是那样，除了一块手表也没添置什么大金链子。不过能看出他捯饬了一下，皮鞋锃亮，头发也抹了发油，只是秃顶的头发养不回来。
走近才发现副驾驶上的高艳，妈妈也没变样。高艳一如既往地坐在这个位置接她。从初中二手面包车到高中换的这台五菱宏光，高艳坐在这里接送她放学，又坐在这里等她回家。唯一的区别，她好像没那么爱打扮了，从前就算不出门也每天化妆打扮的，现在脸上竟出现了疲态，没了那份张扬与傲气。
一路上，他们在前面倒是没说什么话，车里小声放着dj，气氛还算轻松。通过后视镜，敖羽汐才能看出他们隐藏的喜悦。
进了家门，敖羽汐似乎习惯了自己的拖鞋因为长时间无人使用被剥夺鞋柜位置的举动，随口嘀咕了一句：“又没我鞋？”
“有有有，右边这个粉色的新拖鞋是你的。”高艳急着回答。
“你妈昨晚知道你要回来，着急忙慌拉着我去超市采购呢。”
“咱家门口这超市没啥高档的东西，也不知道你还习惯不。”
“呷，我又不是金脚。”
敖羽汐一句话把一家人逗笑了。只是她察觉，他们已经不适应自己作为女儿的身份了，仿佛因为自己的成就，与这个家脱离了。
她张望着，不仅两人没变样，这个家也没变样，于是问：“妈，我不是给你打了很多钱吗，怎么家里也没添置点别的东西。”
“没啥需要添置的，再说这个屋子就这么大，就算能换大沙发大茶几，那往哪儿放啊。”
“换个大房子呗，这儿虽说被我们一搞有点热度了，房价起来了，但对比那些大城市还是便宜得很，换个大房子宽宽敞敞的。”
“小薛给了我们套别墅，我们没要。太张扬了，咱村那些亲戚看了不得了了。”
“薛言煜给了你们套别墅？啥时候，我咋不知道。”
高艳回头看了眼郭锁东。
郭锁东寻思了寻思：“去年吧，哦好像是去年母亲节的时候？”
“他给你们你们就住呗，别管什么二奶三姨姥的。”
“啧，年纪大了就不想搬了，尤其是你奶奶。她平时不就爱串个门吗，到了新地方她找谁拉呱。”自从爷爷在她高二那年去世了，奶奶消沉了很久，要不是那些街坊邻居，她都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也是，不搬就不搬吧。
沙发上歇够了脚，她起身回自己的小屋子。一开门，出乎意料的没有堆积成箱的苹果与纸巾。多出来的只有桌面上的两大袋子零食。除了她小学爱吃的沙琪玛、初中爱吃的脆脆鲨、高中爱吃的呀土豆，还有大学爱吃的抹茶蛋糕跟蜂蜜黄油味的脆升升，甚至还有最近喜欢吃的一个牌子的猪肉脯！
“妈！”敖羽汐朝对屋喊，“你咋找到这个牌子的，咱这儿有卖的？”
“你妈去给你做饭去了，”郭锁东抿了口茶，挑眉说到，“你妈啊每天都刷你空间看呢，能不知道你喜欢吃啥吗。这个牌子是她识图搜出来网购的。”
“她还会在购物软件上识图购物了？这么与时俱进。”
“你姐教的。她不就在言羽岛吗，时常回来，就教教你妈这些。”
“愿意学也行。”
敖羽汐回想起初中她帮两个人弄烧烤摊的时候，线上支付还没大规模流行，俩人手机甚至都没买流量。当时有人吃完烧烤准备付账的时候，两人死活不同意他们线上支付， 就算他们手里没有现金，就算敖羽汐手机可以收线上支付。
他们不仅不愿意相信手机上的数字，更不相信年纪尚浅的敖羽汐。
同样的还有网购，一次一次的不被信任与反对，让敖羽汐失去了跟他们解释与沟通的耐心，取而代之的是逆反、背着他们偷偷做事不再商量。
时代进步社会发展带来的是两代人之间的隔阂与矛盾，带来的是互联网机器人代替廉价劳动力导致更多人下岗失业，那为什么要发展？抱着这样的疑问，她大学才选择了社会学这个专业。
记忆打通了。
如果当时他们也像现在一样愿意尝试新事物了，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还是说他们只相信有出息后的他们，还是只是因为现在被时代的列车落下了才愿意学，还是……
可过去被篡改了，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她没有这些遭遇，就不会选择社会学，不会对人类发展前景有什么见解，不会进入胡氏公司，不会有现在下载榜前列的“梦之旅”和“且慢”，不会遇到薛言煜，更不会有言羽岛。
是过去的经历促就了现在的自己。而过去纠结的那些点都被时间洗刷，过去的人没有停在过去、正努力适应自己的节奏。不是很好吗？还要奢求什么呢？
这里可以放下，更可以放心了。
她最后看了眼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又回岛上吹了一晚的海风。
隔天她用脚丈量了言羽岛的土地。看到刚刚站稳的小朋友在沙滩吹泡泡、垒沙雕，看到青春洋溢的中学生在彩色房子前追逐打闹，看到同龄的不同风格的姐妹团在用相机拍照，看到父母辈的乡亲在小院子里弯腰种植着樱桃萝卜，还看到了耄耋老人在巷尾遛着连尾巴都摇不起来了的老狗。没有人沉迷电子产品，因为这里没有网络。他们在重建与大自然的联系、与人的联系。敖羽汐也在舒缓情绪，整理思绪。嗯，这里，就是她最喜欢的地方。这里，是她亲手打造的。一抹很复杂又难以言喻的心情从心头蔓延开。
敖羽汐又想起李莉的话，自己已经被治愈了。是的，她完全感受到了。
她想，明天便可以启程了，她已拥有面对风谲云诡的明天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