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5章 训老朱
应天府，胡逆的血气尚未消散，又笼罩着皇后生病的阴云。
百官人心惶惶，上朝比上坟的心情都差，上差亦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
京中又新增了几家棺材铺，价格却是不降反升。京中官员大多都在家里备好了棺材。
老朱没有变得更残暴，而是和煦了不少。这种变化反而让官员更加惶恐。
老朱上朝无精打采，甚至六部奏事他都常常走神。
回到谨身殿，没有朱标的身影，心里空落落的，一向勤政的他，连奏章也看不下去了。
在谨身殿熬出头。来到坤宁宫，闻不到饭菜的香味，老朱的世界空荡荡的。感觉像是偌大的世界，徒留他一人孤苦伶仃。
尽管坤宁宫和往常一样，没有丝毫变化。在老朱眼里，却是黯然失色，没有一丝色彩。只因这里没有马皇后的身影。
平日最疼爱的孙子，也被明己接走了。说是小孩子有活力，有利于皇后病情。
后宫佳丽三千人，不及皇后一人。老朱骨子里还是一个农民。妻子是马皇后，儿子是朱标，孙子是朱雄英，这是他的家人。
小人物一旦大权在握，就会比谁都凶残。也很容易被权力迷眼，老朱的变化便是如此。
明己让马皇后装病办法简单粗暴，却是最为有效，且只对老朱有效。
马皇后对老朱太过重要，是他的白月光也是朱砂痣。是初恋也是结发妻。是贤内助也是投资人。是救命恩人亦是同甘共苦的伴侣。
明己知道，史上马皇后和朱雄英走了，老朱也就疯了。朱标的离开让老朱彻底疯了。一个大权在握的疯子，能不是暴君嘛。
如果能一命换一命，想必老朱都是愿意用自己换回马皇后的。
明己让老朱提前感受了一番，他晚年遭遇。让他从权势中清醒，不被权势支配。
这种办法也只对老朱有效，好在马皇后还在。除了马皇后，没人能唤醒老朱。
老朱也必然会朝着暴君狂奔。不再有朱重八，唯有权势推出的代言人朱元璋！
明己这月没事就去宫里，用皇后病危吓唬老朱。
老朱生怕自己身上的戾气冲撞了马皇后，不敢去明王府看望。
倒是常常在明王府不远处的街口出没。私下里也偷偷的开始吃斋念佛。只想洗掉一身戾气，去见马皇后。
“咱现在身上还有戾气吗？”
在坤宁宫的佛堂里，老朱虔诚的祈祷了一番。对着一旁伺候的王德出声说道。
“皇爷仁厚礼贤、省刑减赋、政治宽和、睦邻安边、勤政爱民、宽厚仁慈，哪有半分戾气啊。 ”
王德昧着良心吹了一通彩虹屁。老朱很受用，实则是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只是想找个人点破而已。出声说道
“出宫！”
老朱快步走了出去，他已经熬不下去了。
光禄寺送来膳食虽然美味，他吃不惯。后宫嫔妃虽然靓丽，他不感兴趣。
总之就是皇宫的一切，他看不顺眼。如同一个囚牢，困住了他。让他不自在！
老朱再次出现在明王府的路口，顿住了脚步，迟疑了许久，才回头看着王德。试探的问道
“咱要不进去看看？”
这个月，老朱已经重复了好几遍。王德早已习惯了，再次走起了流程
“皇爷，老奴去通知明王准备接驾。”
以往老朱要么同意，要么拒绝，在这看一会儿便会回宫。
“不用了！咱自己过去。”
老朱说完，迈步朝着王府走了过去。王威连忙见礼。老朱没理会，迈步走了进去。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对着王威说道
“让你们王爷出来见咱！”
王威领命后，跑进了王府。
花园里，明己，朱标和马皇后三人正在玩牌。朱雄英在后院玩玩具。几人的日子过得是相当自在惬意。
“标哥，你胆子挺大啊！娘的牌，你也敢炸！你这是不孝啊！快收回去，不准炸！”
“你和娘一伙，我是北元！不炸，你们不就赢了吗？别耍赖！要不要？”
“你可是大明的太子，你不能炸！炸了你就是卖国贼！”
“懒得理你，不要，我可就赢了啊！”
朱标压根不理明己，举起手上最后一张牌说道。
这游戏虽然是明己带来的，他玩牌却是玩得极菜。
眼见朱标要赢了，正好王威跑了进来。明己立马喊道
“王威！找我有事嘛？”
“末将参见皇后，参见太子。王爷，皇上来了。”
王威见礼后，对着明己说道。明己立马说道
“来的好啊，这局不算啊。我先去看看老朱，一会儿重玩。”
说完将手里的牌，全扔了进去并搅合了一下，快步跑了出去。
“这也太无赖了吧，娘。这局我赢了啊。”
朱标出声说道。马皇后笑着说道
“是我们赢了，你手里不还有一张吗？明己手里可没有啊！”
明己快步来到大门，心里纳闷着老朱怎么来了。
“老朱，你生病了？”
来到门口，明己看着老朱憔悴的神色，出声问道。
“妹子好些了吗？咱能见妹子了吗？”
老朱有些魔怔的说道，明己见老朱的样子。知道不能再玩下去了，别真给老朱憋疯了
“你等等啊，我进去安排一下。你就在这，别动啊！”
“好好好！咱不动，你快去……你快去！”
老朱听到可以进去了，激动的说道，有些语无伦次。
“别动啊！你就在这等我啊！千万别动啊。”
明己再次叮嘱一番，跑了进去，来到花园。出声说道
“娘，别玩了，你快进去躺好。这次好像玩大了。老朱快疯了，那脸色都白了。眼神都……”
“重八，他怎么了？”
明己话还没说完，马皇后急忙打断，随后便小跑了出去。朱标也跟了上去。
明己傻眼了，看着马皇后消失的背影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都几十岁的人了，还玩双向奔赴呢！”
随后快速跑到后院，在朱雄英旁边蹲了下来说道
“雄英，叔叔对你好不好？”
“好！”
正在拼房子的朱雄英，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那要是有人打叔叔，你会帮叔叔吗？”
“那我也打不过啊。我让爷爷把他抓起来！”
明己暗道，就是你爷爷要揍啊！随后再度说道
“那倒不用，叔叔就想知道雄英会不会帮我？”
“叔叔，谁要揍你啊？是奶奶和爹吗？雄英也不敢帮啊”
“不是，他们怎么会揍我呢！叔叔只是打个比方，谁敢揍我啊！”
“那雄英帮！”
明己笑了起来，和朱雄英一起玩了起来。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等了许久，花园里都没传来动静。近两个时辰，明己都以为老朱带着皇后回宫了。花园才传来了动静。
“那王八蛋倒是聪明啊！还知道躲起来！咱看你能躲哪去？标儿，去传二虎。”
老朱出声说道，刚刚马皇后出来，可把他高兴坏了。马皇后见老朱的模样也是十分心疼，装病的事情也就败露了。
两人许久不见，一家人就在王府门口拥抱在了一起。
平静下来后，马皇后和朱标就将事情的原委，和明己的推测全告诉了老朱。
老朱现在知道自己最在乎的是什么了，当然也就清楚了自己之前的模样，加上明己的推断以及提起朱标的事。
他知道明己的神奇之处，也因此感到隐隐后怕，老朱知晓明己的推测多半就是事实。
不过想到自己这一个多月的日子，不是一般的委屈，不是一般的憋屈。这口气铁定是要出的。
“老朱，你来了啊！”
“爷爷！”
明己听到老朱叫人就跑了出来，怀里还提着朱雄英。
老朱见到明己，在看看自己的大孙被他提在面前，那叫一个气啊。深呼吸了一口气，出声说道
“你抓着咱大孙作甚？”
“人……，人和人站在一起显得亲热嘛！”
明己笑着说道，却是没有松手的意思。
“还不把咱大孙放开。”
老朱冷声说道，明己不为所动，马皇后瞪了明己一眼，明己才乖乖松开手说道
“雄英啊，你该减肥了！去让你爷爷抱吧，叔叔抱不动了。”
朱雄英快步跑了过去，按明己教的，扑进了老朱怀里。
“爷爷，孙儿好想你啊！”
老朱对朱雄英还是非常疼爱的，加上这一个月的担惊受怕，对亲情更加看重。将他抱了起来，笑着说道
“想爷爷还帮着某些混蛋骗爷爷。这么久了，也不来看爷爷。怕是忘了爷爷这个糟老头了吧”
“爷爷，雄英出不去，叔叔不让出府”
明己趁两人聊天时，便偷摸朝着院门移动，准备先溜。听到朱雄英这话，明己就知道完了！
“小王爷，这是准备去哪啊？”
老朱老阴阳怪气的说道，明己见老朱阴阳怪气的也放松了，这是他熟悉的老朱。
“我避嫌，你们许久未见。想必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我在这不方便。你们聊，我不打扰了。”
说完明己转身退了出去。老朱怒气蹭蹭往上冒，他是有许多体己话要发泄出来。
放下朱雄英，跟了出去。
“老朱，你疯了！”
“卧槽，你真打啊！”
“行了，让你打两下出出气得了。”
马皇后拉着朱雄英往厨房走，去做午饭了，压根不管明己的死活。朱标站在原地，打算等老朱出完气，再出去劝架。
“卧槽，你有完没完！”
……
一刻钟后，老朱坐在地上，明己没搭理他，转身走进了花园。
朱标坐在石桌旁，看着明己进来时，眼眶呈青乌色。笑着说道
“小弟，你的眼睛？”
明己见朱标在这坐着，也不出去阻止老朱。
自己这么做不也是为他好嘛，他看戏不说，还出言挤兑。便朝他走了过去。
“标儿，来，吃块乌眼糖！”
“噢～”
明己给朱标弄了一个同款。揍朱标明己没有一丝顾忌。
老朱上了年纪，无理取闹，明己只能让着。他怕自己不小心会打残他，修行功法后，他力气可是不小。
给了朱标一拳后，明己走到吊床上躺了下来。心里暗道，揍太子还挺爽的。
朱标低头揉着眼，一点也没生气，只当自己是替老朱还回去的。
老朱揉着老腰也走了进来，朱标连忙上前去扶。老朱只是看了一眼朱标的眼睛，没说什么。来到明己面前出声说道
“滚开！”
明己侧过身子，懒得搭理。老朱踹了一脚。明己不情不愿的让出了位置，老朱躺了上去。
老朱躺在吊床上，揉着老腰，消化着马皇后讲述的事情，回忆过去两月的种种迹象。他并不认为裁撤丞相是错的。
裁撤丞相，能规避权臣擅权误国。杜绝朋党之争，让朝局更加稳固。皇权得到加强，规避了主弱臣强的风险。权力重新划归六部，提高朝廷工作效率。
老朱想不明白，他是怎么给朱标带来压力的。皇权高度集中不应该是好事吗？
明己走到一旁坐了下来，让皇后装病，的确是他理亏。他只想让老朱从权势中清醒过来。至于朝堂制度，他压根就没考虑过。
两人刚动过手，都是倔强的主。老朱傲气，不会主动询问。老朱变回了以前那个老朱，明己也就懒的解释。
两人都不说话，朱标在一旁看着斗气的两人，也不作声。心里倒是开心极了，老朱压迫性的气场不复存在。让他轻松了不少。
三人都不言语，花园的气氛显得静谧而诡异。直到午时，朱雄英跑了出来。
“爷爷，奶奶叫你们进屋吃饭了。”
老朱这才起身，笑着将朱雄英抱了起来，看向了明己和朱标。
明己起身朝屋里走去，朱标则是笑着回应。
“大孙啊，爷爷被人欺负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朱英英听到老朱的话，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偏头看向朝屋里走去的明己。
“爷爷是天下最厉害的人，谁敢欺负爷爷啊。”
朱雄英狡猾的说道。老朱见大孙看向了明己，没好气的说道
“那王八蛋胆子大着呢，还和爷爷动手呢。大孙，你要不要帮爷爷啊？”
“帮，雄英肯定帮爷爷。是叔叔吗？可奶奶让我听叔叔话啊。”
朱雄英机灵的说道，明己对他和朱济喜一样。会教他一些大本堂学不到的东西，他也喜欢明己的随性。
“完了，咱大孙被人拐跑了。”
老朱有些吃醋的说道，抱着朱雄英朝屋里走去。
饭桌上，明己和平日一样，与马皇后说说笑笑，当老朱不存在一样。朱标埋头吃饭。
“咱是不是不该废除丞相？”
老朱出声说道，朱标吃饭的动作顿住了。废除丞相是老朱的得意之作，朱标亲自操作，他比谁都明白老朱的心思。
明己没有理会老朱的意思，马皇后出声说道
“明己，重八问你话呢！”
明己这才不情不愿的说道，
“废不废除其实都一样。”
“咋就都一样了？”
老朱疑惑的问道，他知道明己虽然不善朝事，但每次给出的建议都比较有效，角度也刁钻。
老朱和以前一样，明己也就放开了，出声说道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丞相制度虽然有诸多弊端，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最大的作用就是协助你，能帮你处理很多事，分担政务。行政效率更好，更快。啥事都让你做，你做的完嘛。
你做不完不得找人帮忙？没了丞相，国策府就是最好的选择。不分给国策府就得分权给六部。
以前你是和胡惟庸斗，变成以后和六部斗而已。”
“咱亲自管理六部，让都察院监察六部。六部可成不了胡惟庸！”
老朱自信的说道。明己想都没想的说道
“老朱，时间问题而已。不是告诉过你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嘛。
眼下大明开国之初，没那么多事。你忙点也能应付。以后呢？你不是还想收复云南，乌斯藏，哈密等地嘛？
随着地域人口增加，需要办的事越来越多，你忙的过来嘛？六部的权利也会逐步增加，不加，六部无力处理朝政。增加，权利过大，你又得闹心。”
听了明己的话，老朱陷入了沉思。明己说的是事实。想了许久，老朱看着明己出声问道
“说吧，咱知道你有主意！别卖关子了！”
“我能有个屁的主意。这是你的事，你自己琢磨吧！”
明己没好气的说道，让他拿出一套朝堂制度，他还真不行。让他挑挑刺倒是能说上几句。
老朱一拍桌子，以往明己找出问题，就能给出解决办法，老朱以为明己是不愿意说，怒道
“你个王八蛋！咱是不是揍轻了啊？是不是非得咱揍你一顿才肯说！”
明己看着发怒的老朱，直接无视了。他也是真没办法。毕竟制度就没有完美的。
马皇后见老朱气急，明己不以为意的样子。喊了明己一声。
“明己。”
“娘，不是我不说，是真没有办法。世上就没有完美的制度。只能随着时间不断完善改进。
秦设丞相，到隋唐三省仆射。再到五代宰相制，前元的中书令。都是随着时代需求而变化更新的。”
明己无奈的说道，随后指着桌子上的菜盘说道
“就像这盘菜，朝廷框架如同盘子。大明的现状就像上面的菜一样，现在刚好能装下。
随着时间变化，菜越来越多。装不下了，只能换个大盘子。我也不知道后面有多少菜啊，就让我给盘子。万一后面是汤呢？盘子也用不上啊！”
明己举了一个简单例子，虽然很粗俗。但道理却是如此。马皇后和老朱也知道了明己不是藏拙。
明朝中后期的内阁首辅同样行使着丞相权利。只是换了一个名头而已。
“好了，娘误会你了，娘给你道歉。”
马皇后知道自己误会了明己，出声说道。
明己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说道
“不用，这事只能让老朱自己摸索。大明的情况他最清楚。我真没办法。”
马皇后和老朱都点了点头认可了明己的话。明己想了想老朱之前的样子，出声说道
“不过，老朱，我倒是得说说你了。
你别把权力看得太重了，看得太重不是好事。权力说到底只是工具而已，你之前差点就成了权力的工具了，吓得标哥都不敢叫爹了。
我好心帮你，还被你揍一顿，我上哪说理去。要不是怕你吓坏娘和标哥，我才懒得管你！”
“哼！揍你一顿都是轻的，咱恨不得砍了你个王八蛋！”
老朱揉着腰冷哼一声，气愤的说道。明己刚刚躲闪的时候，踹了他一脚。疼得他是真想砍人！
见老朱不服气，明己可不会怕他，开口说道
“哟，不服啊。我今天就好好给你上一课！
你之前就是被权力迷住眼了，被权势推着走了，和胡惟庸没啥区别。狂得没边！
你是皇帝，不应该奔着权势去，权力应该是你的工具才对！认清权，注重威懂吗？
权是什么？是调动人和物！支配人力物力。威是什么？是折服人的力量，获得他人的敬畏。威是基础，权是保证。
你只要保证皇权的权威就好了。而不是陷入权势的欲望中，要懂得分权。
啥事都得你同意，你一天能处理多少事？办公效率低下不说，还容易形成官僚主义。
官员为了迎合你，投机取巧、敷衍塞责，从而滋生腐败。反正你又不能去各地看看。
从而导致朝廷没了灵活性，地方没了创造性……”
朱标傻傻的看着火力全开的明己，又看向老朱，发现老朱竟然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反而听的格外认真。老朱可是最看重权利的人，劝他分权和找死没啥区别。
朱标眼睛再次看向了明己，眼里尽是崇拜之色。心中暗道：猛！太特娘的猛了！不愧是我小弟！
明己将皇权高度集中的危害，换了种方式说了出来。甚至给老朱分析了权力是不可能独享的，新的制衡会随时间成长起来。
明己虽然没说把皇权关进笼子里，但也表达了皇权不能过度使用的意思。
他知道皇权失去约束，无限大的时候也就意味着这个朝廷快颠覆了。
大明一朝，后期也的确是弊病重重。老朱不是神仙，算不尽未来。
后世皇帝也没听他的祖训，老四创内阁。后世皇帝让太监识字，宦官掌权等等。都是应时而生，规矩总会被打破。
午饭过后，朱标被老朱撵到谨身殿去工作了。他则是留了下来，陪马皇后和明己斗北元。顺带和明己商议如何提高朝政效率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