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游乐原这些日子一直在好奇水下洞穴与远古文明的那些事，晚上做的梦也光怪陆离。
有时是又奇幻又科幻的瑰异世界，有时是灰沉沉的天空与满目疮痍的大地，有时是剧烈的争执，有时是悲恸的告别……
梦里一切都恍如身临其境，醒来却只余一片怅然若失的模糊印象。
游乐原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想象力这么丰富，也是第一次觉得做梦原来是这么累的事，连着几日睡不踏实，影响得白天都有点精神恍惚了。幸好他的工作自由度高，不用打卡上班。
他在心里把系统感激了一百遍，哎，如果系统肯为他解密就值得感激一万遍。
游乐原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打着哈欠出门。路上，脑子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起考古的事。
水正清上周又被征召了，何主任等专家怀疑那个洞穴附近或许还存有其他的文明遗迹，于是请求水正清协助罗时丰，再次下水在那洞穴附近勘探了几回，不过都毫无所获。
既然只有那个洞穴值得勘探，为防泄密，之后的水下任务就都交给了罗时丰带领的国家潜水人士，后续研究的一切也只在少数核心参与人员内部交流。侯冈简等重点参与研究的人员甚至一时都被禁止与外界联系。因此水正清与游乐原都无法再得知相关的具体信息。
水正清倒还罢了，前半辈子的丰富经历使得他非常沉得住气。
游乐原不知怎么的，就是对这些放不下。
不过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今天，游乐原要去开家长会了。是的，家长会，虽然他还是个单身狗，孩子还遥遥无期。但是他今天要作为郑戟的家长去开家长会了。
郑戟已经入学几个月了，上周学校期末考，今天要开例行家长会向家长报告学生的学习情况。
不知道考得怎么样，上周他看郑戟熬夜复习，还帮他辅导来着，不过才辅导到数学就卡壳了。
郑戟当时给了他一个怀疑的眼神：你其实也不会吧。
虽然郑戟厚道地没有说出口，但游乐原还是从他脸上明明白白地看出了这句话。
他有些恼羞成怒：“我四年都没接触这个了，当然就有些忘了嘛。你要是四年不练武，肯定也会生疏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郑戟点点头，也不知道信了没信。
游乐原心里后悔不迭，他大学就不该选这个专业。
他高中时更感兴趣的其实是理科，但是填大学志愿的时候选了偏文科的专业，想着以后毕业就回老家考公务员。这也是爷爷一直以来所期盼的，没想到他大学还没毕业，爷爷就走了。
爷爷当年最爱给他开家长会来着，如今他也有机会给人开家长会了。
到的时候，时间还早，班主任不在教室，家长们就开始闲聊起来。
游乐原本来担心他这么年轻，作为郑戟的家长来开家长会会有点怪怪的，不过没想到班级里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大有人在。
他左边是一个看着三十多岁的小姐姐，她带着笑意说：“我自从知道有这么所学校就撺掇着我爸来上学了，他总念叨自己当年被耽误了，不然妥妥滴是个大学生。我读书的时候还总说我不够努力啦，学习态度不端正啦，如今有个地方让他体验体验，我心里不知道多舒坦。”说完哈哈大笑。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自从妈妈去世了，爸爸就总在家怔怔地出神。他也不爱去公园下棋，也不爱去广场打太极，她担心这么下去，爸爸的精神会变得越来越糟。四处打听到有这么个地方，还以为回去得多劝几次呢，没想到一说爸爸就同意来上学了。如今天天按时上学，精神气看着好多了。
他右边是一个十多岁的男孩：“本来是我妈要来开家长会的，我缠了她好几天才同意换我来。嘻嘻嘻，平常都不告诉我学得怎么样，我偏要来看看他考了几分。”
他和爸爸学渣得一脉相承，常年共同面对妈妈的怒火，处起来更像难兄难弟。因为妈妈总说他肯学就一定能学好，逼着爸爸重新上学来给他做榜样。不过嘛，爸爸成绩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这次他非要替妈妈来也是为了爸爸好，回去了可以在妈妈面前替他遮掩一下。
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不过基本都是学生的亲属，只有他这个家长是学生的朋友。
郑戟在这里当然没有亲属，所以他请比较亲近的游乐原作为家长来开会。
游乐原当时一口就同意了，为此还特地斥巨资买了一套新西装——上次那套西装在同学群里被狠批廉价，说赚走他们不少同情的泪水。
班主任来了，往下发材料。
游乐原接过一看，他有点后悔来参加家长会了。他拿着郑戟的成绩报告单，手都在抖。
语文：53数学：19英语：12
物理：45化学：2生物：9
历史：21地理：32政治：66
体育：100
乐游原想过郑戟的成绩或许会有点糟糕，但是没有想到这么糟糕。
郑戟的学习态度可积极啦，平时勤勤恳恳地工作，周末认认真真地上学，一回到家就坐在桌前看书做题。有时候游乐原起夜都能看见他门缝下透出灯光来。可是如今看成绩……
作为学渣的家长，游乐原羞愧地埋下头。
报应啊！以前他作为学霸，爷爷去开家长会的时候从来都是趾高气昂。在其他家长面前还要嘚瑟：我都没怎么管他，全靠他自己自觉，一个孩子啊你逼着学是没用的……吧啦吧啦……
如今作为学渣的家长，游乐原看见班主任走上讲台，头都不敢抬一下。
班主任简单地做了个开场白，就开始宣读名次。乐游原竖起耳朵听，居然听到“郑戟，第一名！”
哇靠，游乐原猛地抬起头。该不会是他幻听了吧，第一名？倒数第一吗？游乐原迟疑地看着班主任。
班主任已经看着他带头鼓起掌来，其他家长一边鼓掌一边艳羡地看着游乐原。
游乐原懵懵地向大家点头致意，不由得看向在教室外等候的郑戟——他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班主任只宣布了名次，没有宣布具体成绩，但是以郑戟这么稀烂的成绩还能够排在第一名，可想而知其他学生的成绩大概不是一个“糟”字可以形容的，游乐原开始怀疑这所学校是一个收智商费的骗子学校了。
按说钱峰专门为郑戟找的，应该不至于啊。
游乐原这种懵懵的状态持续到家长会结束。
家长会后是班主任与家长的单独谈话，按成绩排名，家长们一个个到办公室去。
拖郑戟的福，游乐原第一个去。经过郑戟身边，给了他一个“你很可以啊”的眼神，郑戟谦虚地一笑，表示自己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班主任和蔼地说：“游先生是第一次来吧，可能不太了解我们学校的情况。”游乐原刚才在讲台下怀疑的表情他当然看到了，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们学校的办学宗旨是因材施教，根据学生的情况安排班级。有快班，有慢班，我负责的正是慢班。比如有位老先生是由他的女儿送来的，他女儿特地交代，不要给她父亲太多学习压力，以排遣心情为主要目的；比如有位先生是他妻子送来的，他妻子交代说学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尽快取得一个好的名次，给自家的孩子做个榜样。像这样的不以学习知识为主要目的的情况，我们都安排在慢班。而郑戟情况比较特殊，他的学习意愿是很强烈的，但是基础确实是有一点差。”
其实何止是有一点差，是差的太离谱了。刚来的时候数学只会数数，英语连26个字母都不认识，语文方面文言文倒是比较突出，但现代文理解简直是一窍不通……总之基础之差在他从教数十年教过的学生中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学习态度之积极也是数一数二的，坐在课堂上，从来都是目光炯炯，腰板得笔直。
“而且经过了解，我们发现这个学生早年应该是遇到了比较严厉的老师，对自己的学习能力比较没有信心，所以我们针对他的这个心理因素给他调到了这个班。第一阶段以培养提高他的自信心为主，而下一个阶段的安排呢，我们会和郑戟具体再讨论。”
班主任知道眼前这位家长只是郑戟的朋友，大概是做不了主的。所以下一阶段的安排还是得和郑戟本人商议。
一通交谈，游乐原总算放下心来，还以为是糊弄人的学校呢，看来还是挺靠谱的。
家长单独谈话过后，是学生单独谈话。游乐原就在教室里等着郑戟。
教室里，家长和学生三三俩俩地坐在一起讨论着学习情况。
左边那个小姐姐指着成绩单小声地对父亲说：“语文比上次进步了，多了5分呢。”
父亲却不太满意：“物理退步了。”
“老师说啦，这次物理特别难，你只比上次少了2分，很厉害啦。”女儿安慰他，想了想又说，“爸，这十个科目，咱们下一阶段选修几科你比较感兴趣的吧，这样学习压力比较……”
还没说完就被倔强的老父亲打断：“不行！怎么能偏科么，全部都要抓，全部都要硬！”
“……你高兴就行。”
右边的那对父子凑在一起唧唧咕咕地商量回去怎么在妈妈面前瞒天过海，但想出的主意一个比一个馊，最后没辙。
儿子劝父亲：“咱俩加一块都不是我妈的对手，还是坦白从宽吧。”
父亲抱怨道：“养你一点p用都没有。”
儿子笑嘻嘻地说：“主要是你的成绩烂得太出类拔萃了。”说着给他爸敲背捏肩做心理建设，以示自己其实也很有用。
游乐原听着看着忍不住笑起来，想起了不知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人间事，多有趣。
钱峰得知他郑哥期末考考了第一名，又要接大家一起出去庆祝。
鉴于前两次钱峰组织的庆祝总是陡生波折，游乐原极力地建议在家简单庆祝一下就行。
钱峰大概也想起来前两次的不愉快，于是打电话订了些酒菜送到游乐原家。刚好侯冈简也放假，水正清也在家，大家一起在阳台简单地为郑戟的优异成绩庆祝一下。
郑戟喝了口酒，笑着说：“我老师说我学习文化知识其实颇有天分，以我原来的基础，能在几个月内就取得这样的成绩实属不易。”
游乐原想：看来学校的教学设计还是挺有效果的，如今郑戟的自信心着实提升不少。
“我要是能回去，非得把第一名的奖状拿到夫子面前不可。”郑戟在酒精的作用下再也压不住得意，但是说完了却有些伤感。要是能再见见讨人厌的夫子就好了。
可是，故乡，再也回不去了。
侯冈简和水正清也都黯然，就连游乐原也被勾起了思乡之情。
大家望着遥远的星空，一时沉默起来。
钱峰无法理解这种情感，他在f市近郊的农村长到七八岁，而后因为爸爸做生意的缘故搬到了市区。十几年来在这儿学习、生活，从来不曾产生什么思乡之情。即便是想起小时候钻过的狗洞和埋在树下的弹弓，开车一个小时就能回去了。
所以，如果大家想家了，回去看看不就好了？他忍不住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
郑戟望着夜空出神。
侯冈简摇摇头：“回不去了。”
游乐原怕露馅，只好含糊说他们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
钱峰更奇怪了，再远的地方乘飞机乘各种交通工具都能到吧，又不是在火星。
不过这一年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使得他成熟了很多，他不再是只会花钱的愣头青富二代了，看到众人神情有异，也不再追东问西。
但是这种伤感的沉默持续了十几分钟，一向神经大条的钱峰被困扰得浑身不自在。
他想说点什么活跃气氛：“最近黎导的那部科幻电影你们看了吗？好多科学家都赞的，我看了也觉得地球上一定有很多位面呢。要是科技发达了，或许还能到别的位面看一看哇。”
气氛一时更低沉了。
钱峰干笑两声，算了，他还是闭上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