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夜新郎（五）

    果然。

    只见那穿着鲜红嫁衣的李莲花点点头，“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当年肖紫衿受李相夷命要安置三十八村寨的人，可他却没能守信。他将剩下的人全数扔进瘴气丛中，不论人死活。”

    “我从进小苍山镇就开始留心，一个镇上为何男子这么少，仔细追查一番便知道了新郎的传闻。听那小兄弟说的呢大致推断出应是里正或者是对镇中了如指掌有权有势之人。”

    “可又不对，水是给渴的人喝的，不渴的人自然不会喝。我见小兄弟安全无虞，心里便有些猜想，猜到他或许是其中一人。又见那日的新郎，是失了理智，却不完全因为符水。喜服布料很差，小姑娘的衣服上没有银饰。小苍山镇里却连普通人都能读上十余年书…… ”

    “我斗胆猜一句，”李莲花目光灼灼看向云行，“那些新郎或许一开始并不是新郎，喜服也并非喜服。新郎是被献祭给千年蛊的新郎，喜服是被鲜血染红的血衣。”

    云行忽然咯咯怪笑几声，“那又怎么样呢？你要替他们申冤？谁来替我们申冤？”

    “你们花钱买下他们，替你们放血养蛊。可有的人收了钱却不肯应约，便有了符水控制人众。自愿的新郎……收了钱的自然自愿，而青壮年男子更好放血，至于为什么夜里不能出来，是怕有人发现这深山之中竟然藏着这么大的秘密。肖紫衿去后，你们被困在瘴气之中，一直在寻找出这个地方的方法，而以全族之人以血肉豢养的千年蛊可以避障气而出，所以全寨之中唯有你能出去。而朱小八，那孩子眉心也有黑痣，身上种了千年蛊的子蛊。”

    “我原本猜不出，只是看他临摹的字帖，临了一幅《洛神赋》。”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李莲花修长的手轻抚过那把寒光凛冽的剑，剑气直冲云霄，照亮整个被瘴气缠绕的天空，他身姿清越。

    ”抱歉，我来晚了。”

    ……

    寒光划破长空，双目浑浊的老者忽然眼神清明起来，他颤颤巍巍迈出老腿出门，看天喃喃自语，“等到了……终于等到了。”

    这样的剑光，一定是那剑神李相夷没有别人。

    方多病一剑划破屋顶，惊起全寨里还在酣睡的众人。

    他见别处有亮光亮起，便知道李莲花早已找到。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看来李莲花已经找到源头了。”

    云行难以置信看他半晌，“你……是李相夷？”

    “是我来晚了。”

    云行眼角划过两行泪，“我就知道……李相夷不会死。”

    一束火色的信烟燃起，全村老少都探起身来，不约而同地朝着中央走去，见者无不肃然起敬。

    “肖紫衿走后，祝巫氏分为云阿两家。云家镇守千年蛊，阿家承袭巫术。我姓云，是云氏长女，当年……我父亲和族中许多男丁都被祝云屠戮，只留下一群老弱妇孺。入瘴气者，一开始可用内力避其毒沁，可我们一群妇孺，哪里会什么武功，只好在瘴气寻了一处瘴气稀薄的地方，重新造起了三十八村寨。年壮的人负责出去探路，可毒气太重，久之……那些去探路的人，都没能留下来。而怀有千年蛊的人可以安全无虞地出入瘴气，母蛊在我身上，子蛊需以血肉豢养，等我们养够了，我们就能出去了。”

    “十几年前我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云行苦笑，“偶然出去找母亲跌下山崖，往前一直走，竟然去了小苍山镇。小苍山镇的人很穷，西南蛮夷之地，常常被人瞧不起。小苍山镇的男人出门，都是被指指点点的。”

    “我遇见一个小孩，他拉着我的衣角，说他想读书……”

    ……

    朱小八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姐姐，你看起来好有钱，你能借我点钱吗？等我挣了功名做了秀才就还给你。”

    云行微微一笑，继而眼珠子提溜一转，“我可以给你们一个赚钱的好方法，你带我去见见你们里正大人。”

    那时候，人命很轻贱，五根银簪便可买走一个未来可期的少年。

    小苍山镇的男人闻言，沉默了许久。最后里正颤颤巍巍开口，“你说，以血肉换银子？”

    苗疆少女点点头，“正是。不过你们也不要想着怎么诓骗我，我养了蛊虫，你们若是欺我骗我，那就等着给我的蛊虫当养料吧。”

    大家沉默一瞬，又暗自咬咬牙。

    选择喝下符水，能减轻一些痛苦，做一个麻痹的傀儡。

    一开始新郎是卖血肉给少年的新郎，喜服也并不是喜服，而是被血色染红的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