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苦中作乐
佟妈出院的那天,除了小叔一家人,大伯一家,只见过几面的二姑一家都到了。
一人提点行李,散乱的病房很快就空了。
坐客车太挤,人又杂;空气不流通,司机开车又颠簸,对佟母的身体不好,大伯他们干脆赶着驴车来了。
这回的驴车不是敞篷的啦!佟母畏寒,吹不得风,驴车的四面都围紧了。车架上垫着厚厚的棉被,人躺进去,慢慢架着车回家,不会有一点颠簸感。
佟文静对于驴车有了心里阴影,但更不想去师部的汽车站,就承担起了陪护的任务。
现在正是三月天,温度已经回升了许多了,坐在面也没多冷,佟文静就把位置留给二姐和佟母,自己陪着大伯赶车。
驴子慢腾腾的起步,缓缓的载着四个人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没有水泥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巴路,大伯架着车小心地避过了大水坑,驴蹄就一脚踩进了灰泥里,溅起的灰尘四处飘荡着,蒙到了佟文静的脸上,飘进了她的嘴里,又继续飘远了…
这趟驴车行格外的漫长,他们仿佛在外面漂泊了一个世纪,中午三点多钟,才风尘仆仆地回到家。
马车一停下来,佟文静就赶紧跳了下来:“二姐,你扶着妈,这些东西我先拿回去了。”
她手上拿的东西不重,都是佟妈的一些洗漱用品,也不需要人帮忙,一趟就可以搞定。
佟家院里,坐客车的人早已经到了,午饭已经做好了,就等着他们了,看她一个人走了进来,忙问道:“你妈呢?人到了吗?”
“她们在后面呢!”佟文静举了举手上的东西,“喏,我是先进来放东西的。”
奶奶接过她手上的东西,赶紧把厨房里的人叫出来:“文朝!文朝!你快去看看,你妈到家门口了!”
大哥他们还没出来,二姐已经搀着母亲进院了。佟母虽然一脸苍白,毫无血色,但并没有表现出痛苦的模样,她摆了摆手,说:“妈,让你们担心了。先别管我了,快去吃饭吧!”
“三儿家的,别说话了!快进屋躺着!”奶奶没理会佟母的客气话,帮忙把佟母扶进了卧室。
佟妈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只当自己是气急攻心,觉得他们太小题大做了,看他们还要让自己躺着,就连忙摆手:“文月,你去帮我打盆水,我想擦擦。”
她爱干净,刚躺了一路,背心全是汗臭味,忍受不了了。
佟母不知情,二姐和奶奶可不一样,说什么也不能答应,都劝道:“刚出院就先将就着吧,换身衣服就可以了。”
佟文月和奶奶劝了好久,总算让佟母打消了主意。
“唉!”
二姐叹气的时候,正好让佟文静撞上了:“二姐,你怎么了?”
“小四儿,你不懂!”
“二姐,你不说,我怎么懂?”
“我说了你也不懂!”
“你说了我肯定懂!”
“那我更不能说了”
二姐的嘴巴难得这么严,不管佟文静怎样说,就是撬不开她的嘴。
佟文静不喜欢这种被隐瞒的感觉,伤心地说:“二姐我们是一家人,虽然我还小,但我应该也有知情权,你不能无视我的权利。”
“知道的多了,烦恼也多了,你还想知道吗?”
“我…”佟文静突然有点犹豫。
还未等到她的答复,二姐又说道:“天塌了,大哥和我都会顶上的,你啊,就先快点长大吧!”
长大!长大!长大!
佟文静不想再经历一回长大的过程,很多时候把自己的心智封闭起来,不想接受外界给她传达的信息,但这些都是自欺欺人的行为,最近佟家里发生的各种事,确实逼迫着她再一次成长着。
二姐不喜欢她低落的样子,赶紧转移话题:“小四儿,去给妈盛碗粥吧!她应该也饿了!”
佟文静的情绪来的快,消失的也快,等她端着粥回到佟妈的卧室时,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了。
佟母生病了,性子也变了一些,以前被藏起来的小脾气,总算又漏了出来,能看出她少年恣意的影子:“小四儿,又让妈喝白粥啊?”
佟文静从来没见识过母亲俏皮的一面,非常新奇:“您以前不是跟我说,白粥最好喝吗?”
“什么时候说过哦?”
“上次我被驴踹了,你让我喝了一周!”
“一周?要不你再替妈喝一周?”
佟母正想继续逗她几句,二姐又掀开门帘子进来了,她立马又恢复了温温柔柔的模样,之前那样仿佛只是佟文静的错觉。
这只是这些日子里难得的欢乐时光,大多数的时候,他们还是忧愁的。
一周又过去了,即使大哥每隔两天就往师部跑,跟公安局里的警察都混熟了,还是没有文杰的消息。
佟妈的身体状况也瞒不下去了,她从儿女小心翼翼的态度中察觉出了端倪。
“文朝,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吧?”她向来是敏锐的,除了故意装糊涂,大多数的时候并不愿意打机锋,直接了当的问了出来。
佟文朝也没有想一直隐瞒下去,只是现在她的身体受不得刺/激,要等她的身体状况再好转一些,告知她才比较稳妥。
“妈,你别激动,坐下说就好。”二姐挨着佟妈坐下,递给她今天要服的药,“您先把药吃了吧。”
趁着母亲吃药的时机,二姐朝大哥使了个颜色,让他先别说话,自己顿了顿,说:“不是什么大毛病,我们等些日子再谈也不迟,是吧,大哥?”
“是啊,您这段时间先歇着,什么事情都别管,等身体好了,我们该说的都不会瞒着您的!”
佟文静也是现场唯二不懂状况的人,不过她也没拆台,跟着一起劝了起来:“妈,你吃完了药,嘴苦,要不要来颗奶糖,甜甜嘴?”
“二姐,你不是有糖吗?快拿出来分分?”佟文静又故作娇憨的把话题扯到二姐身上。
“出息!没事儿就惦记着那点糖,我给妈的糖,你可别贪了啊!以前…”佟文月说漏了嘴,差点又提到文杰的名字,赶紧补救道:“以前你不懂事,这回可不能跟妈抢,知道了吗?”
这话就不能提及过去,一旦开了这个口,不管怎么补救,他们该回忆的一点都不会落下。
佟文静想到了第一次跟小哥哥一起分享奶糖时,他许下的承诺,眼泪又要泛出来了,为了不刺/激到母亲,赶紧背对着她,熊抱住二姐,调节好情绪,用不知忧愁的语气说:“二姐,你把糖交给我保管,我保证每天都监督母亲吃药,绝不偷吃奶糖。”
“小四儿,你是准备监守自盗啊!”二姐也超级夸张的笑着,掩饰自己的心情。
这点异样很快就被他们藏了下去,他们又若无其事地宽慰起母亲来,总算让母亲放弃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此时他们并不知道有更大风暴在等着他们。
第二天,大哥去公安局以后,有人上门了。
来的是许久未见的申图越。他是来分享好消息的——他收到了录入通知书。
佟妈知道他的小心思,看了一眼通知书,就准备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孩子。
“文静,跟妈去屋里坐坐。”
佟文静迟钝的脑回路,终于发现了奸/情,内心中刚刚燃起了八卦的火苗,就被佟母无情的镇压了下去,只能怏怏地跟着她回屋。
佟文月看着满不情愿的妹妹笑出了声,转过身,朝着他,有点娇羞地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小卖部见嘛?”
申图越小麦色的脸庞上也染上了红潮,生涩地挠了挠头,说:“我等不及了,拿到通知书的瞬间,我脑海里只有你,我想向你分享我的喜悦!”
这话说出口,两个人都受到了惊吓。
佟文月为他炙热的感情感到羞涩,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的表达自己的心意,之前自己追他的时候,他总是带有一种少年人的木讷,让她时不时感到失落。
申图越为他的突兀感到懊悔,虽然他很确定彼此之间都有好感,但他们毕竟还没正式交往,自己突如其来的告白,会不会吓跑了她。
两个人各怀着心思,红着脸,坐在长凳的两头,中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一时之间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你…”还是佟文月打破了沉默。
“什么?”申图越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
长凳上少了一个人,瞬间,坐在另一头的佟文月就摔了下去。
“文月?你没事吧?”
佟文月摔得突然,脸上的羞意也没了,佯装着推了推他,嗔怒道:“你干什么啊!”
“我…我给你看我的通知书!”
申图越暴露出了自己感情新手的一面,连安慰人都不会,只会紧张的乱说。
佟文月站起身,好笑地拿着通知书翻阅起来。
通知书只有a4大小,非常的简陋,就是一张薄薄的白纸,最顶上大大的写着——高等学校,学生入学通知书。
申图越看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咳嗽了两下,凑过身去,念出了声:“革委会转申图越同志…”
“你干什么,离我远点!”佟文月怪别扭地侧身避了避。
申图越憋笑着把她正过身,一脸正色地说:“文月同志,你不要打扰我念书!”
佟文月就被迫保持着这个姿势,听他念了起来。他的话里像带着钩子一样,牢牢地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
“经省革委会同意,特批准你入西安公路学院,筑路工程机械专业学习!请于…”申图越读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了。
他看着她,少女明媚的眼睛里,正充满了泪水。
他像受到了蛊惑一样,说道:“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