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除夕夜
佟文静的感冒拖拖拉拉的,总算在除夕夜之前好了。
佟文静一家在新疆这边的亲戚少,除了父亲这边的,就没其他亲戚了。
因此,每到除夕这一天,除了外嫁的二姑,佟家三房(大伯、佟文静一家、小叔)的人都会聚在一起跨年。
佟文静一家除了佟妈,几个孩子的民族认定的都是锡伯族。但锡伯族不信教,不忌口,过年的习俗也跟汉族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因此佟妈并不受排斥,和妯娌都相处的和和睦睦。
除夕夜那天,佟妈没有空手去做客,手里提着节前农场里宰杀的羊肉上门了。
“弟妹你总算来了啊!”大伯母忙的错不开手,看到佟妈的身影还不忘打招呼。
佟妈一看妯娌们都在忙着做饭,赶紧洗了手加入其中,半大的孩子都被打发到一边去了。
佟家三房里,做饭资历最深的就是爷爷了,他还记得着许多锡伯族过年的习俗,剩下的人都是半挑子,对于该做什么菜都没什么思绪,也不讲究,什么都做什么都吃。
爷爷不一样,他还是有自己坚持的。他出生在20世纪初,光绪帝统治末年,虽然祖辈时家庭就已经没落,算是最落魄的那一摊老八旗子弟,但他这么多年依然记着小时候家里过年的场景。
除夕夜按照爷爷的想法,其他菜的可以随意做,必须要做的就是“发拉哈俄芬”(锡伯语发音),即汉语里说的“锡伯大饼”。
锡伯大饼是新疆地区锡伯族的特色面食,最早可以追溯到1764年锡伯族西迁伊犁地区时,据说当时发酵面团使用的是一种土碱,烙饼用的是麦秸秆。
现在锡伯大饼的做法也差不多,用特殊的引子和面,等面团发酵成功后,擀成薄厚适中的面饼,在锅里烙熟就好了。
大伯家用的是农村的那种大土锅,人炒菜做饭时都要半弯着身子,爷爷腰不好了,烙饼的任务就交给了大伯母。
大伯母手臂上摊着面饼,半弯着身子把面饼放入锅中,一会儿朝上的面皮上就冒出许多气泡,再经过“三翻九转”,一个热乎的锡伯大饼就出锅了。
在摆放锡伯大饼时也有讲究,那面有大气泡的被称为“天”,必须朝上,据说这体现了锡伯族朴素的天地观。
烙完锡伯大饼后,在配上“花花菜”,“韭菜辣子面”,“烧辣子”等小菜,锡伯大饼就算齐活了。
爷爷除了面食,其他都不管,随这些儿媳妇做。
于是最后佟家的年夜饭就成了大杂烩,有川菜,有手抓饭,有薄皮南瓜包子,羊肉汤,有烤包子,米肠子,有锡伯大饼,简直就是新疆地区民族大融合的典范菜肴。
佟家三房,浩浩荡荡地一大堆人,一张桌子实在坐不开,最后按照辈分分为了三桌。
佟文静远远的就闻到了涮羊肉的清香味儿,特别期待今天的羊肉宴。
新疆的羊肉,跟口里(新疆人对东部和中部地区的称呼)的山羊肉不一样,选用的是“哈萨克大尾羊”,这种羊以肉脂鲜嫩味美、无膻味而著称。
“大尾羊”是农场里主要养殖的牲畜,佟妈在农场里主要工作就是:防治它们染病,排除疫情,增强他们的繁育能力。
羊都是放山里养的。农场没有固定的牧区,牧民们会根据季节的变化而转场放牧。每到草场茂盛的季节,就是佟妈最忙的时候,有时候有紧急情况,她就需要骑马奔赴牧区查看情况。
佟妈虽然不用亲自放羊,但也是出了大力的,因此,每到节前农场分羊肉,佟家人总能拿到两条羊腿肉。
这些新鲜羊肉发挥大作用,手抓饭、羊肉汤、烤包子都离不开它。
佟文静以前跟朋友一起吃过“简阳羊肉汤”(四川的),隔着老远的距离就能闻到羊膻味,吃起来肉质也不够鲜美;不像新疆的羊肉几乎没有膻味,,不需要放许多调味料压味,只是简简单单放些皮牙子(洋葱),葱姜蒜调味即可。
煮好的羊肉汤,保持了羊肉的原滋原味,肉质鲜美、嫩滑,口感极佳。
佟文静夹起一片羊肉,不禁在心里大喊:劳道啊,新疆的羊肉果然名不虚传,确实有它独特的地方。可惜她不是“老餮”,没有“妙嘴”,说来说去都形容不出羊肉汤的妙处。
吃完羊肉,再舀一碗羊肉汤,撕一片锡伯大饼,放入汤中,就是变相的“羊肉泡馍”了。
不管是那个民族,很少有讲究“食不言”的。对于家人来说,饭桌是交流情感的好地方,上到天文地理,下到家长里短,都可以拿出来聊。
之前也说过佟文静一家多是“内秀的”,对于这种聊家常的场合,他们多是附和的份,很少出风头,谁知道即使你不出风头,话题也总往他们身上蹭呢?
说话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佟文静的小婶子。
她刚三十出头的样子,长的很漂亮,带有一点异域风情,跟小叔的感情非常不错,说话都带着一股娇憨之气。
“三嫂,上次我给你介绍的人怎么样?”
原来苏主任的小弟是她介绍的啊,佟文静总算搞清楚前因后果了。
“小婶子是不知情还是故意的啊?”佟文静在心里暗自揣测道。
这段时间佟文静从大哥那里套了不少话,才知道那个男人是怎样的一个烂人。
苏文明是家里的老幺,除了苏主任,还有一个姐姐。他们一家子仗着姐夫(苏主任老公)革委会主任的身份,经常在农场里横行霸道,尤其是苏文明——她的前妻就是他家暴致死的。
他前妻的父母成分不好,差点被苏家整倒,为了讨好他们,才把女儿嫁给苏文明的。
苏文明婚前就是个臭流氓,整天游手好闲的,在婚后也不收敛,在前妻生了女儿以后,更是非打即骂。
他的前妻起初还会四处求助,求得最多的就是苏文明的大姐——苏主任,这个妇联主任。谁想到她身为妇联主任却一点都不为女性着想,反而帮助苏文明作恶,最终害得他前妻服毒而死。
苏家在农场里一手遮天,即使冒出了人命也能压下来,他前妻无人申冤不说,死后还被苏家的谣言所伤,被人说:“这成分不好的女子果然要不得,结了婚也不消停,活该被丈夫打死。”
这世间,女人活着不容易,男人对女人苛责是常态,甚至有时女人还会帮着男人迫害女人,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佟文静听大哥说了这些以后,对苏文明恨得牙痒痒,后面几次他来家里找佟母时,都要紧紧跟着她当保镖,生怕这种不要脸的畜生做出什么坏事来。
话说回来,佟文静都能知道事,没道理小婶子这个大人不知道吧?
佟妈再好性子,听到小婶子这样问都生气了,说:“四弟妹,我明明没有答应你,你为什么要把我介绍出去?”
小婶子跟没听见一样,也不正面回答:“三嫂,你一个人带孩子辛苦,找一个男人帮衬着家里才是正理啊!”
恶心的人话,都被她说的合情合理了,佟文静简直对她“佩服有加”。
“你跟苏家前头那个媳妇儿又不一样,成分正,有文化,有工作的,嫁过去,他们还不得哄着你啊!”
小婶儿语气仿佛没把苏文明的前妻当人一样,随意又不带怜悯,恶意满满的说着,简直突破了佟文静的三观。
一个家分不正的家暴男是能嫁的吗?
一个打死人还能若无其事的男人是能嫁的吗?
佟文静非常想要怼死小婶子:这种男人要那么好,她怎么不嫁过去?真的不知道,佟妈是怎么得罪她了,要这样害她。
大哥拦住想要反驳的佟母,直接的说:“小婶子,你知道我妈这么好,干嘛还要把她往火堆里推?这些天我们都在躲着苏家,你不知道吗?”
“大侄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不是为了你们家好吗?你妈要养你们几个孩子可不容易啊!”
“再说了苏家也没什么大的毛病啊,人家大领导一家,要不是因为你妈好生养,能娶她吗?”
一个人的恶意到底有多深才能说出这些话啊?苏文明前妻的生命不值一提吗?佟母的价值只是因为她的子/宫吗?
这话一说完,佟家人对这个“走火入魔”的女人就无语了。
“夏虫不可语冰”,不知道她到底是无知还是故作无知啊。
场面有点难以收场,刚刚坐在一旁很久没说话的奶奶,气的拍了一下桌子:“老四家的,你是想要干啥?老三才走多久,你就怂恿她改嫁?”
“改嫁也要看人的,这种破烂玩意也敢介绍,还敢在我们面前提,你不亏心嘛?”
奶奶是家里的实权派,她一发话,小婶子也讪讪地不说话了。
小叔子却是不同,他真的是“爱妻如命”,一听奶奶的话就不愿意了,说:“妈,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也是为你着想啊,三嫂要是改嫁了,到时候他家的老三、老四就由别人带了,你不也轻松了吗?”
“混账,我有时间也有精力,带带孩子怎么了?其他的也没见你们一家操心啊,就这事积极的很!”
奶奶说的是年初的那件事,当时爷爷昏倒了,大伯、二姑、佟妈都出钱出力,就小叔一家跟神隐一样,生怕他们找上门去。
这件事后,爷爷奶奶都对他很不满,要不是顾着面子,今天过年都不想叫他。
索性,奶奶骂了他们一家以后,他们总算有点自知之名,不再缠着佟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