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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洋油盏下说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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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人过节时总爱说年年有余,在过元旦这个日子更要准备丰盛了,佟家过节也不例外。佟文月估计中午的饺子和晚上这顿饭,差不多就把家里存了一段时间的肉吃了个干干净净。

    晚饭主菜是酸菜鱼,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三个肉菜——蒜苗炒腊肉,腊肉是去年所剩无几的存货;另外佟妈还拿了一只不大不小的鸡,一半做了胡萝卜炖鸡汤,另一半精心的做了一道椒麻鸡;这可以说得上家里能够拿得出手的顶级盛宴了。

    素菜也是费了心思的,这年头还很少有蔬菜大棚,大雪过境后家家户户常吃的就那几个菜,新疆这边更艰苦,翻来覆去就那老三样:白菜、萝卜、土豆,而且这三样也是不好买的,都需要限量供应呢。

    佟妈把这三样做出了花,硬是做出了:醋溜白菜,清炒土豆丝,香煎土豆,凉拌萝卜丝这四道卖相不错的素菜。

    五个人,四荤四素顶够了。佟文静上桌一看菜品,立马决定收回中午的那句话,今天的晚饭才是最近吃的最好的一顿嘛。

    今天的米饭也是管够的,难得佟妈不用分饭,自己动手,想吃多少自己添就是了。

    佟文静想:“如果有人如果来家里看,光看今天这顿饭,怕不是得以为家里过得多么富足呢。”

    上桌了以后,佟妈象征性的说了几句,都是些展望未来的话;大家也非常开心的应和着,绝口不提任何父亲的事,他仿佛已经成了家里的禁忌。

    把难过的事情甩开,大家只拿出开开心心的态度吃起饭来。佟文静用筷子不麻利,嘴巴却不闲着,一会儿指挥佟妈捻酸菜,一会儿让二姐夹鸡肉,应该是饭桌上最最麻烦的人了,也幸亏佟妈和二姐不闲她烦,自己吃饭还分出精力来照顾她,换其他人可不会将就她。

    佟文静特别爱吃酸菜,酸菜用的不是芥菜,而是酸白菜和酸生姜,是自家的谭子泡的,泡菜水据说用了有一段时间了,泡出的菜特别入味,酸辣酸辣的。

    酸菜用来炖鱼后,酸味得到了稀释,留下的酸味是刚刚好的,佟文静吃起酸菜来觉得可口极了,对它的热爱远超鱼肉。

    佟文静其次爱吃的是椒麻鸡,这是在新疆这边流行的一道菜,外地人,特别川渝地区的人看到椒麻鸡可能会说这不就是拌鸡嘛!两者确实挺像的,佟文静研究了一下大概不同点就是新疆放了特别多的皮牙子,川渝地区的人可不爱这个。

    椒麻鸡的灵魂就是麻油,做法简单,特别省事儿,只要调味做得好,味道绝对不差。具体做法佟文静也没时间问了,肚子饿着呢,赶紧吃饭才是正事。

    晚饭吃地热热闹闹的,每个人几乎都吃地有点撑。撑着肚子收拾完碗筷后,时间还早,大人小孩都没有睡意。

    但是今天电厂一点都不给力,可能今夜的用电量超负荷了,一会儿停电一会儿来电的,佟妈索性拿出了备用的煤油灯照明。

    煤油灯有很多别称,其他的不说,佟妈只把它叫做“洋油盏”。家里的“洋油盏”做工特别简易,一个墨水瓶儿做底座,瓶子中装着一小半的煤油;瓶盖中间专门打有一个小孔,是用来插灯芯的;灯芯用的是布条,是用白铁皮包裹着插入瓶子中。用“洋油盏”时,拿火柴点燃灯芯就行了。

    佟家孩子多,怕一不小心走水,还自制了一个灯罩。灯罩用的是试管一样的、上下通透的玻璃管,已经被被熏得昏黄了。

    这时候“洋油盏”几乎是家里的标配,停电的晚上、走夜路时都离不开它;但对于曾经的95后来说,这绝对是个新鲜玩意。

    佟文静以前从没见过这种古老的物件,一直认为电力早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就普及到户了,没想到完全不是这样一回事。

    以佟文静这将近一个月的观察来说,连队里几乎都是通电的,其他的地方不知道,反正这里的电力供应是非常紧张的,尤其是临近节假日,断电几乎快成为常态了。经常性的断电在之后的几十年可能难以想象,但在这时确实真实发生着。

    佟妈把“洋油盏”放在桌上,相比电灯,它的照明效果是微弱的;佟家五人围坐在桌子边,昏暗的灯光仅仅只能照亮每个人的脸。

    即使没有风,灯芯发出的光也是跳跃的,每个人的脸上的“灯火”也时隐时现。

    佟文静觉得如果只有一个人枯坐在“洋油盏”前,细瞧灯影,绝对会疑神疑鬼的往四周望去。为什么?无他,气氛过于寂静、可怖了;特别像以前看的老版聊斋中的场景——深夜、大院、独身一人、昏暗的灯光、突然响起的敲门声……

    啊!佟文静感觉不能继续往下想了,越想越恐怖,越想越浑身发冷。于是她瑟瑟发抖发抖地往二姐身旁靠近,二姐以为她冷了,摸摸她攥着衣角的手,发现她温度不是特别低才放下心来,然后又朝着佟妈说:“妈,我去烧一壶热水吧,让大家暖暖身子。”

    “你坐着吧,刚才煤炉子里的水才烧开呢,我去拿几个杯子就好了。”佟妈说着就转身去了厨房。

    每人一个大号的搪瓷杯,倒入大半的开水,盖上杯盖,握手里取暖是再好不过了。

    佟文静摸着桌上的大茶杯,滚烫的,也不敢放上去,大哥看到了随手拿来了几片破布,不知道哪里来的,把它裹在茶杯上再拿手握住,那感觉就是七零年代的暖手宝啊!

    佟妈加完热水就坐下了,但女人、做母亲的女人、既丧偶又是母亲的女人,是停不下手的,即使坐着和儿女闲聊,心里还是想着活计的。

    佟妈以前也是不会打毛线的,现在已经熟能生巧,不知道打过多少回了,完全可以不看毛线,手下自有功夫。

    家里的两个大孩子也是懂事的,看佟妈聊天不忘做事,也跑去拿各自的活计去了。

    大哥是出纳,最离不开算盘,有事没事就拨弄两下,全当练习;二姐也没闲着,拿来钩针,准备给家里人织双手套。

    全场最清闲的就是两个小的了,佟文静他们只帮着妈妈和二姐缠毛线,再时不时递个工具就好了。

    于是佟家的春节夜话,就在一片和谐的气氛中展开了。

    家里人聊天不爱说别家鸡毛蒜皮的闲话;哥哥姐姐的事也很少提,他们心里自由分寸。

    佟妈对于他们做事和学习是非常放心的,即使聊也爱一对一聊天。这一点上佟文静觉得佟妈做的特别好——有些事情虽然是家人但是过度的关心也只能给人带来负担,而且两个孩子这年纪刚好是青春期的时候,问多了反而容易出事。

    那除了这些事还能说些什么呢?

    佟家人爱听的是母亲的故事。母亲在千里之外的家人,母亲对故乡的记忆,母亲过去的经历等等事情都是四个孩子关心的。

    佟妈知道孩子们爱听,这就挑着一些事讲起来了。

    “你们外婆生了四个孩子,中间有对双胞胎哥哥,生下来就没养住,活下来的只有我和大哥。但他们忘不了两个哥哥,因此我在家中排行老四的。”

    佟妈的眼睛低垂着,仿佛专注的看着手中的毛线,缓慢地回忆起以前的故事。

    “我生在1939年6月5日的成都,这不是一个好日子也不是一个好地方。”

    佟妈缓了缓,又接着说:“在我出生后的一周,成都上空突然响起了航空警报,有27架日军飞机突袭成都。轰炸结束后,城里也不安全了,你们外公只能收拾好行李,仓皇地带着我们往周边的乡下投亲。”

    “我在峨眉的乡下呆到11岁,等到49年12月底成都解放以后,父亲才带着我回到成都。”

    佟家四个孩子从来没有听佟妈讲过这些,听的揪心,有点不忍心继续听下去,但是佟妈突然来了兴致,一直在往下讲,不让孩子们打断。

    “在乡下的11年,我们帮人种了一点地,农闲时父亲则走街串户的帮人箍锅盖,过得非常艰辛,但是也勉强活了过来。”

    “父亲还是惦记着回成都生活的,每两年就偷偷回去看一眼。等到1950年初,听人说:政/府公告依然承认以前的私人房产证明,父亲在乡下就待不住了,带着全家回到了成都。”

    “我们的祖屋在战乱中保存的还不错,里面有远方亲戚住着,等我们回来拿着房契去政/府那里换了房产证明,就在成都住了下来。”

    佟妈讲的认真,话语里充满了对过去生活的怀念,几个孩子时不时插嘴问一句旁的,好不容易才让佟妈讲到建国后的日子。

    “回成都后,国家还没有实行公私合营,父亲和母亲就成了民营纺织厂的工人,慢慢把生活过得好了起来。”

    “我在乡下是读了书的,等回到成都后又接着读了初中、高中。等我毕业时已经是1954年了,我又响应号召参军了;到了1955年,国家又号召部队支援边疆建设,就这样跟着部队来到了这里。”

    母亲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有关于部队开拔之前,和父母告别时的泪眼朦胧,有初到异乡的忐忑不安,有与父亲初见时的怦然心动……

    有很多很多,那些掩藏在时光深处的关于成长与爱的记忆,在母亲嘴中变得那么生动,佟文静仿佛在其中见证了母亲的成长。

    等到钟表指针指向十点时,在看桌边的的佟家人,已经东倒西歪了,大家才没有继续聊天,等洗漱熄灯睡了,这座大院终于又陷入了安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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