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元旦(上)
1975年的冬天就在父亲去世和母亲自杀的风波里过去了,转眼就到了1976年1月。
对于佟文静家里来说,今年的这个元旦有着特殊的意义,因此虽然不是春节,但是家里却过得格外热闹。
早上6点钟,离北方的天亮还早着呢,佟妈、大哥、二姐就起床了。这两天是新疆最冷的时候,大哥说至少有零下二十来度了,屋外冷的刺骨,大人和小孩没事都不会外出。
佟文静一出被窝就冷受不了,耍着赖不想起床,只想等佟妈做好饭吃现成,可惜刚刚缩回被窝,就被哥哥佟文杰拉开了被子,不知道怎么瞎编了个顺口溜,对着她耳朵就喊:“小四儿,大懒虫,屁/股朝天嘴挂壶,不是赖床就是偷懒。”
佟文静脸皮厚,抢回被子,捂住耳朵、扭了屁/股想继续睡,可惜哥哥见不得她继续睡,跑外面把手搞得冰凉冰凉的,转头就把手放在脖子上。
佟文静一下子就被冷醒了,打了个冷颤,气的立马爬起来说:“妈妈,哥哥是赖皮虫,拿冰手放我脖子。”
“略略略,大懒虫!”
哥哥说完就跑了,佟文静被这么一闹不好意思睡了,也睡不着了,在二姐地帮助下穿好了大毛裤、大棉袄,噔噔噔跑去厨房准备报复三哥。
厨房里,佟妈正在幹饺子皮,面团早早地已经醒过了,揉的光滑又不失筋道。
佟文静看到佟妈立马安静了下来,也不去追三哥了,搬来一个小板凳,老老实实坐在灶台旁,好奇地看她擀面皮。她以前还从来没看过呢?放现代,家家户户出门就能买到饺子皮,不费时间又轻松,谁还会专门擀饺子皮哦。
面板上撒上面粉,把面团揉成长条状,拿木刮板切成一个个小面剂子,再拿着擀面杖一擀,一个薄厚适中的饺子皮就出来了。
佟妈的动作特别麻利,一看就身经百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呢。
另一边,大哥在剁肉馅。肉是买了一阵子的了,北方的天气,室外就是天然的大冰柜,往木盒子里放冰块再放上肉,保证一个月都变不了质。相应的,肉早都冻成了冰块,放温水里好一阵子才不那么梆硬,但即使再怎么样也不比新鲜肉好切,因此大哥在剁肉时格外费力,佟文静听着咚咚咚的剁肉声,就觉得有点胆寒。
二姐又搬来一个大盆,里面放着白菜。这是昨天晚上从院子里的小地窖拿出来的,早早的就洗干净晾着了。
白菜表面都已经有点奄了,上面挂着许多水珠,二姐先拿温水反复洗了几道,然后就拿着几片白菜叶开始拧。
佟文静有点不懂:“二姐,这白菜昨晚不是已经洗干净了吗?你干什么又多洗几道哦?洗了以后又拧不是多此一举吗?”
“你忘了呀?妈说过白菜得放盐去水,否则包的肉馅不好吃。昨晚撒了许多盐,因此今天得先洗干净盐,再拧干。”
“是嘛。”佟文静有点记不清了,记忆里大概是有这么回事,模模糊糊的。
这回准备的材料特别多,佟妈是准备多包一些饺子的,大伯、二姑和小叔家各送上一些,然后前两天帮忙的其他亲戚和邻居再送一些,既算是节礼又是回礼,不寒酸又不会特别费钱,最适合不过了。
准备工作多,家里人手又不够,没时间认认真真准备新年的第一顿饭了,因此今天的早饭一家人就凑合着吃了。
佟妈把热好的红薯稀饭端上桌,照例分好饭,一个大人、四个娃低头就呼呼地开吃。到底说是一家人呢,动作整齐划一,一会儿就见到碗底了。
佟文静美滋滋的喝完最后一口粥,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巴,在心里想了想各种美味,日常泪目:日子太苦了啊!
吃完饭,大哥又咚咚咚地切好了白菜,肉馅总算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特别夸张的堆在大铁锅里,有大半锅的样子,佟文静目瞪口呆的看着这锅:这得包多少饺子啊?我的老母亲啊,太夸张了吧?得有3、4公斤了吧。
开包饺子了,工程量太大了,佟文静和三哥佟文杰也不能偷懒了,二姐让搬着凳子一起包了。
于是两个三岁的孩子也在一边耐着心思学了,但是两人手上力气有限,包出来的饺子卖相都有点不佳,非常拿不出手:“二姐,我和三哥包的能送出去吗?”
“哈哈哈,小四儿你们包的都是自产自销的,可没人敢把你们包的往外送啊。”
感受到了二姐的嘲笑,佟文静憋红了脸,也不好意思辩解了,谁让二姐说的都在理呢。
三哥看佟文静不顶用,只能自己上了,理也直气也壮地说:“哼,谁让我们还小呢,等长大了包的一定比二姐好。”
童言稚语立马引得所有人都笑了起来,佟文静有点替小哥哥脸红,但是难得两人站同一阵营,也不好意思拆他的台,只能跟着他一起顶着一张傲娇的脸蛋。
一早上忙的跟打仗一样,中途还又擀了一次面皮,总算在中午2点之前包完所有饺子了。
这时间点踏的刚刚好,正是新疆吃午饭的时间,等佟家人吃完饭,正好趁着空档,当晚餐一样送到各家去。
中午也不做菜了,一个饺子就可以做出许多花样来。简简单单来一大盘蒸饺,再来一大盘北方特色锅贴,就管够了。
蒸饺那是人人都吃过,锅贴却不一定,至少佟文静没吃过。
大灶台蒸饺子,煤炉子就拿来做锅贴。佟妈先调好面粉水——几小勺油,一中勺面,再加入适量得水就行了;然后把老式烙饼锅往炉子上一架,刷上一层油,油热以后把饺子整齐的摆放好,等底面煎至焦黄,再均匀的淋上特制的面粉水,保证所有饺子之间的缝隙都被填满,就可以关盖焖了。每隔两分钟开盖看下,等到面粉水干了,锅贴就好了。
佟妈边做边说:“锅贴味道好吃,做起来又方便,只要掌握好火候,味道都不会差。”
佟文静闻着空气中的锅贴味,不争气的留下了口水,想着:“啊,久违的肉香味,这该是近一个月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吧。”
流口水的不止佟文静一个人,等蒸饺和锅贴上桌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离不开了,早早拿好盘子,调好蘸水,就等佟妈下令开动了。
佟妈心疼的看着几个孩子,只觉得孩子们瘦了一些,孩子爸在的时候,手上宽裕,津贴福利都好,一周总归是能吃上一次肉的,现在为了省钱,却只能几周吃一次了。
佟妈压下心里的心酸,说:“光看我看什么,还不赶紧吃,等会冷了,可不好吃了。”
嘿,啥也别说了,开动吧。佟文静和哥哥岁数小,妈妈只给放了一点酱油和醋在油碟里,虽然说吃起来味道也不差,但是佟文静作为一个前无辣不欢的川妹儿,看着哥哥姐姐的油碟还是羡慕的不行,忍不住央求起来:“妈,给我放点红油辣椒嘛,我也想尝尝。”
“真想吃啊,等会辣到哭鼻子怎么办,可没人安慰你啊!”虽然是这么说,但最终佟妈还是拗不过,不放心地加了一小勺在油碟里。
“唔,好吃。”
蒸的晶莹剔透的蒸饺轻轻地蘸下油碟,立马染上辣椒油的红色,看上去特别有食欲,佟文静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美味啊。”
佟妈做菜喜欢放花椒,饺子肉馅里也没少放,吃到嘴中有股麻酥酥的感觉——恰到好处,又不会特别过分,很好的盖住了猪肉的腥味;白菜则是有锦上添花的作用,肉不是纯瘦肉,认真算起来瘦肉和肥肉各占了一半,单独吃起来肯定有些油腻,白菜就综合了这份油腻感,让肉馅吃起来清爽又不会腻人。
佟文静像个餍足的小馋猫,吃完蒸饺就把筷子伸向期待已久的锅贴。
锅贴完整的倒扣在盘子里,底面被煎的焦黄,佟妈说这叫雪花锅贴,名字确实很贴切——面糊水干了以后,形成了一层薄薄地锅巴,但它不是完整的,一片锅巴上全是小小的蒸汽洞,远远看上去就像是雪花瓣,美观又馋人。
家里人吃锅贴都不爱蘸酱,不知道是什么讲究。佟文静没蘸酱,夹起一个锅贴就放入嘴中,也不怕烫,锅贴放了一会儿,早已经没有那么滚烫了。
温热的汁水搭配上酥脆的锅贴,是一种直达五感的美味。佟文静没吃之前虽然期待,但总觉得锅贴味道可能跟煎饺味道差不多,一吃就吃出差别了,两者虽然算不上天差地别,但是细微之处还是有很多的不同的。
锅贴更加的酥脆,煎饺则更加的劲道,稍显不同的做法,做出来的口味就不一样了。佟文静觉得佟妈做的锅贴特别符合自己的口味,比起煎饺没有那么油腻,更为清淡,很好的凸显饺子本身的味道。
这顿特别的午饭吃了许久,大家仿佛都没感觉到时间的消逝一样。吃饭时,一家人都一反过去几周的沉闷,多了许多轻松的笑声,笑声里有父亲逝世的释怀,有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佟妈问问哥哥的工作安排,跟姐姐聊聊学习情况,两个小孩再时不时插两句童言戏语,让这顿午饭的氛围更为轻松了。
总之,这愉快的氛围为新年开了个好头,一家人的生活重回正轨了,生活又接着有奔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