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伯
想着这些,佟妈的心里就急得不行,赶紧招呼着:“文朝、文月,快点把早饭吃了,我们等会去你大伯家谈谈情况。”
佟妈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么一个办法可行,没法啊,家里家外没有可以帮衬的大人了,只等着熬过这三年,两个小的上小学就好了。
文月听了也觉可以,爷爷奶奶和大伯一家其实也挺讲道理的,这回父亲去世,他们也很伤心,没少出手帮忙。况且他们家里人手也够,都是双职工,三个堂哥早工作了,只剩下两个堂姐还在读书。
爷爷奶奶现在都很少种地了,专职在家里照顾两个上中学的堂姐,再多带两个孩子,应该是能应的。
佟文朝也觉得可以:“行,等会吃完饭就去,我看啊,奶奶一准会答应。”
办法想好了,饭也做好了,佟文月就赶紧去催妹妹起床了。
“小四儿,醒醒,起来吃饭了!”
佟文静是被她姐摇醒的,是那种身体醒了,灵魂还在昏睡的醒,被扶起来坐在床上,还是东倒西歪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佟文月手冰凉冰凉的,也不敢去作弄她,只能把她从被窝里拔/出来,迅速把捂在被子里的衣服拿出来,赶忙给她穿上。
北方的冬天也不是开玩笑的,农场里没有供暖,家家户户都生着一个暖炉,供暖兼温水。但因为不是很舍得烧煤,因此温度并不算高,房间里还是冰冷冰冷的,万一小妹不小心又冻感冒了怎么办?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一个小身板,实在是可怜的不行。
再看佟文静,被姐姐上下其手,左摇右晃穿好了衣服,人还是有点迷迷瞪瞪。文月心疼她昨天差点背过气去,就抱着她往堂屋走,边走边说:“妈,小四儿从昨天出事后到现在一直没吭过声儿,别是嗓子还不舒服吧?”
佟妈正在分稀饭,老大、老/二分三勺,自己这当妈的两勺,两个小的一人一大勺。听着这话时,赶紧接过佟文静:“小四儿,乖,张开嘴啊两声,让妈看看你嗓子有事没?”
佟文静刚在闻到稀饭味儿时就醒了,肚子咕咕的,可是到底不是原装的佟文静,即使有记忆,心里还是露着怯,只抬起瘦巴巴、蜡黄蜡黄的小脸,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佟妈,怎么都不肯张嘴。
佟文月看她不张嘴,跑去里屋里抓了一小把地瓜干,这零嘴儿是给小孩磨牙、顶饿的,往常两个小孩子最爱吃,给大哥和文杰塞了几根后,剩下的都装她妈兜里了,只拿着一根在佟文静嘴边晃。
按理说佟文静不该嘴馋的,奈何形势比人强,小身板不挨饿,闻到点地瓜干的味儿,嗓子里就直吞口水,嘴巴不争气的凑过去吃。
她姐机灵啊,一看小四儿眼睛咕噜咕噜转,嘴巴一呶一呶的,就哄着人说:“小四儿,嘴巴张开,让姐看看,看完了这地瓜干就给你嚼。”
佟文静“饿”向胆边生,二话不说就张开嘴巴给她姐瞧,嘴巴一张那口水就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她又赶紧闭嘴吸溜了一声,那叫一个没出息啊。
这一下就把所有人逗笑了:“得了,还知道饿呢?来,再张张嘴。”
佟文静一看所有人都笑了,只觉智商也仿佛跟着年龄缩小了,人一拱就藏在她妈的怀里,藏了一会儿又实在馋的慌,想得人小无所谓面子,吃饱才是大事,转头就说:“妈,我嗓子没事,你让姐姐把地瓜干给我吃嘛!”
“哎,幺儿的嗓子没得事了嘛?身体还难受不?”佟妈抱着怀里的孩子,眼睛慢慢沁出了泪,不敢让几个孩子看到,眼睛一转一转地憋住了。
佟文静抬眼就瞧见了,这个在原身记忆里,秀气温柔,识字又能干的母亲,在父亲去世的半个月里,再不如往常一般精神,身体迅速消瘦了许多,脸都有点脱相了,看着仿佛老了五岁的样子。
佟文静不由得张开手想要抱抱她,想着:“年轻的女人,还不到四十岁的年龄,没有得到时光的优待,落得满身狼狈,该是咋样的难过?她是母亲,是这四个孩子唯一的依靠,内心的压力又有谁能理解呢?”
佟文静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用手圈着她的脖子,小声的说:“妈,不难过了,我没事。”
佟文月敏感的察觉到了母亲情绪的低落,赶紧把佟文静抱下来放在凳子上,伸手握住佟妈的手,仿佛通过这个就能给她传递更多的力量。
佟文杰看见妹妹过来了,也老老实实的坐住了,悄悄地伸手戳了戳妹妹,说:“小四儿,你别怕,哥哥以后保护你。”
佟文静看了看旁边的小豆丁,这就是自己的双胞胎哥哥了,五官挺清秀的,比她身体壮实些,但远远不是后世那种胖乎乎的、奶胖奶胖的,是精瘦精瘦的壮实,心里有点暖暖的,转身抱了抱他,想着:“我也是有小哥哥的人了!”
等吃饭时,母亲单独坐一面,文杰跟着大哥坐,二姐带着佟文静坐,另一面空荡荡的,大家也不再说什么了,害怕一开口又扯到伤心事。
父亲的去世带给了这个家庭无限的打击,但是人总要继续活下去的,总归要往前看的;现实总归是残酷的,以后父亲就只能留在记忆里缅怀了。
一家子沉默地吃起了饭,佟文静也不需要人喂,抱着碗就吸溜了起来,这仿若米汤一样的粥喝起来真的没有什么滋味,呼呼的就喝完了。
佟文静喝完以后还舔了舔碗,这在前世真的无法想象,但是在小佟文静记忆中这是常态。母亲是四川人,爱吃大米,只偶尔父亲做饭时才吃面食;正餐稀饭,加个洋芋蛋蛋就非常管饱了。
等着一家人吃完,收拾好、洗漱完已经有点晚了,赶紧提着东西、拴住门,往大伯家走。
爷爷奶奶都是锡伯族,是乾隆年间西迁戍边而来的老八旗子弟的后代,生活习惯跟汉族没什么差别。两人生了四个子女,大伯佟泽,二姑佟巧,父亲佟章和小叔佟聪,早在小叔娶妻时就分家了,现在正跟着大伯一起住。
大伯是住在另一边少数民族村落的,与农场隔了一条街。
佟文静家则住的是农场统一修的平房,原先几家连在一处,后来各自起了个院子,独门独户住着非常舒适。
新疆地大,院子也大,房子怎么修都漂亮方正。佟家修了四间正屋,屋子地基修的高,有高高的台阶,台阶前的石子路直接连到大门;大院以石子路为分界线,左右两侧各有葡萄架,夏天时院子里又漂亮又凉快。
冬天时院子里却显得很萧条,一点绿色都没有;葡萄藤早早覆土里掩着了,大院里现在只剩下光溜溜的葡萄架。在佟文静的记忆中,每到八月,院子里就结满了葡萄,一串串的马奶/子就垂在架子上,一家人连吃带送的都吃不完,剩下的都拿去做葡萄干。
连着下过几场大雪,但路上并没有积多少雪,农场领导早早地组织人员打扫过了,雪都推在路的两边,但还是有一层薄薄的冰覆在上面,一家人走的小心翼翼,大的牵着小的,缓缓地往大伯的老院里去了。
等到了大伯院里,也没喊人直接推门进了——大冷天的,各家都窝在屋里做活,大门一关哪里听得见应门声?
大伯一家看人来了,招呼着往堂屋里坐着,他们也刚刚吃完饭,九口人都堆在堂屋里,本来就有点挤了,等佟文静家进入堂屋后更是塞地满满当当了。
佟文静跟在哥哥姐姐后面打量着大伯家,生活条件非常不错。记忆中他们一家至少有五人拿着工资,日子过得相当红火。
大伯母也是锡伯族人,但是一家人普通话说的相当标准,为人也特别热情,忙前忙后地招待客人。
孩子多了,吵吵闹闹的,耽误讲正事,大伯母就拿出零食,让大堂姐领着一串小孩往卧室里去了。跟佟文静家里的结构不一样,大伯父家修的是大土炕,土炕上铺着带有典型少数民族特色的毡毯,被子整整齐齐的叠放在里侧。
大堂姐指挥着几个小孩脱了鞋上炕,又从另一间房里抬出一个矮几放在土炕上,摆放上一些干果和洋芋蛋,几个孩子就蜷着腿、围着矮几,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佟文静特别喜欢大堂姐,她长得非常漂亮。她的五官说不出哪里最好看,但是组合起来却十分和谐,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嘴角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看起来特别甜,让人一见就很有好感。
大堂姐说话也温柔,对几个小孩子都一视同仁,她耐心地剥好巴旦木,放在盘子里让大家分着吃。可惜的是,文杰和文静两个人不能吃,大堂姐害怕两个人呛到,只让二姐喂着吃葡萄干。
佟文静坐在姐姐怀里吃着葡萄干,眼巴巴地看着大家吭次吭次地嚼着巴旦木,感觉嘴里的葡萄干都不甜了。
大堂姐看两个人委屈巴巴的,又跑去把温在炉子上的奶茶壶提了过来,佟文静分了一碗。这个奶茶不是大街小巷上卖的那种奶茶,具体怎么做的佟文静也不清楚,只知道是牧民特色的奶茶。奶茶上面飘着一层厚厚的奶皮,加了盐,所以喝起来是咸甜咸甜的。佟文静喝了一口,不是很喜欢,但是也不好意思说,硬着头皮小口小口的喝完了。
热热的奶茶下腹,浑身都暖暖的,佟文静窝在姐姐的怀里,看着貌美如花的大堂姐和一圈叽叽喳喳地小朋友,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算差,比起以前一个人蹲在出租房里生活的日子有趣多了。
等大人们商量好事后,都已经大中午了,大伯母一定要留着吃饭,母亲说什么也不答应:“嫂子你别留了,今天已经给你们添麻烦了,可不能再留下吃中午饭。再说我们出门时在锅里蒸着土豆的,回去就能吃了,晚了的话,土豆都凉了,我们就先走了哈!”
大伯母还想让大哥把带来的东西提回去,母亲赶紧推辞了,急匆匆地领着四个孩子往家里赶。
路上母亲没怎么说话,但是看母亲和大哥轻松的神色,爷爷奶奶应该是同意了,大伯和大伯母好像也没有意见的样子。
果然,回到家母亲就说了这个事:“你奶奶说‘反正带大伯家的孩子也是带,带你们也是带’,都是顺手的,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于是就这样敲定了两个小孩上学接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