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这个
那庞然大物已然冲撞到自己眼前,孑然被那少年推将过去来不及躲闪,野牛那对儿被削平的牛角戳中了大腿,掀翻在空中,下落时脑袋撞到了木栅栏上,重重摔在地上,口中喷血而出。孑然身上公牛血的气味儿刺激着野牛又向着他撞去,一侧手臂被应声撞断。此时的孑然神志不清,头上鲜血淋漓,貌似濒死之际。栅栏外的花狸见孑然就要丧命,爬上栅栏要去救人,见一根长箭射在了花狸眼前的栅栏上,花狸抬头去看……正是夔琅端着弓。
夔琅身边的人问道:“不会死了人吧!”
夔琅只不作声看着。
野牛退后数步似是仍要去撞孑然,就听闻一旁那少年大声叫喊道:“我赢了!我赢了!……”
野牛扭腚看去,粗喘着鼻息蹬着后蹄,奔向那少年,一牛角下去顶飞几丈远,好在有盔甲护身,勉强站起身来。野牛又向那少年冲撞过去,少年已经累的无力,不想丧命,狼狈的爬上了栅栏,翻滚了出去。
此时那只乌鸦飞落到孑然的身上,见孑然昏迷不醒,嘎嘎叫着,似是嘲笑。
在昏迷中浮现了父母和妹妹的脸,有听见妹妹孑缨在叫自己去救她……忽地睁开眼睛,眼神凌厉逼人,凶光毕露的看着那只乌鸦……吓得忙飞走。
孑然踉跄着站起身,低垂着一只手臂,头上流下来的血遮住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野牛……对峙起来……
一众少年见孑然站了起来,都为他惊呼打气。却见那只乌鸦从野牛身后飞过来去啄孑然,孑然侧身躲过。乌鸦似是气不过,仍旧不放过他,盘旋升空,俯冲而下……又被孑然翻滚躲过。那乌鸦飞得太快,急停不住,眼见就要撞到地上,快速提升鸟头上扬,却见那野牛在前……‘咕’的一声,乌鸦嘴插进了野牛的鼻孔里……身子晃荡了几下。
那野牛鼻孔里插了只乌鸦嘴,疼得发了狂,奔向孑然而去……孑然快速跳到栅栏上躲了过,见那野牛停不下来,直冲冲撞到木栅栏上,牛角被木栅栏的缝隙卡住……孑然拔下夔琅射的那支插在栅栏上的长箭,跳到野牛的背上,双手握起长箭,猛地深深插入野牛的后脑,牛血喷将一脸……孑然侧头闭眼。
野牛疯狂挣扎……应声倒地,鼻孔上还插着一只乌鸦。
孑然虚脱着退步,瘫坐在地上发呆……都安静了……
午后的树林中,嫉邪与几个医士来到隐箭林,见躺倒一片少年,因问道:“这又是弄得什么道场,破的什么阵?弄得尽是伤兵?”
哈里西咧嘴笑道:“嫉邪先生多久不见!不过是陪这些崽子玩儿会,不想个个都不中用,这才劳驾了你!”
夔琅见嫉邪来了,忙上前说道:“嫉邪先生来了!我正要求你问药来着。因这阵子心头病又犯了,可巧先生今日就来了!”
嫉邪与他笑道:“是不愿去我那辟邪居闻草药味吧!”
夔琅说道:“怎么会!不怕跑断了腿,只怕先生烦!”
嫉邪笑道:“没得在你这些手下人面前浮浪,教人笑话了!”
夔琅说道:“多劳先生几番救命,心中感念非常!前日里在城内寻了一个物件,不值什么,这里送给先生,莫要嫌弃!”说话拿出早有准备的礼盒递与嫉邪。
嫉邪也不去看那礼盒,说道:“不过是救治病人,都一样的,哪里就麻烦了!”
夔琅只一笑,收了起来。
包扎的包扎,定骨的定骨,林子中喊叫连天,好在都无性命之忧。听哈里西骂道:“一群娘的废物!喊叫什么!”
嫉邪离了隐箭林,夔琅送了一路至东院门方回,途中闲聊的开心。
孑然手臂接了骨,大腿治了伤,头上缠了布,蹒跚着一路来至林中雾落处,手里握着那昏死过去的乌鸦。孑然靠在树下,看着手中的乌鸦,怕不是它已经丢了性命?好歹算是救过自己,试图救醒它来,与那乌鸦滴了水……见它眨着坚喙,睁开眼睛来……‘嘎嘎’的向着孑然叫起来,翅膀挣脱着呼扇起来,飞到了树上。见它无事,孑然也是勉强笑了出来……又被淋了一头鸟粪。
夜里,哈里西命人烤了只肥羊,备了酒与丑猴、狗娃、牛奴、花狸,还有几个相扑手喝到夜深,看着一众少年倒吊在树上挨了鞭子。孑然无心思与人喝酒,却腹中饥饿难耐,又可饮酒止疼,遂只取了块羊腿,拿了袋酒,独自往树林中儿而去。
树上乌鸦叫个不停,因白日里只顾着与孑然和黎晴报复,一日没有觅食,此时正饿着肚子。孑然扔给它几块羊腿肉,也是来者不拒,吃饱了肚子再去烦他。
孑然与那乌鸦问道:“你为何总是来刁难我?你难道是我前世的冤家?”说着又往树上扔了一块羊肉。
孑然夜里一边饮酒止疼,一边溜马,一边想着妹妹孑缨。
次日一早,众少年腿脚能动的练跑,手臂能动的练箭,只那些都不能动的方能休息。孑然从头到脚尽是伤,遂让他休养几日,却被叫到夔琅的毡帐内,听夔琅说道:“你识得字?”
孑然只是点着头。
夔琅说道:“这是主家让我交给你的。”
见他拿出几本书来交给孑然,孑然看去,尽是些《孙子》、《孙膑》、《吴子》、《六韬》等一些兵法书籍。
孑然不解,暗道:“一个看家护院的,还用得着看兵书?”
这日孑然在树林里手握兵书胡思乱想了一上午,不思饭食,只在墙边等黎晴来。果真黎晴每日都来见他。
孑然问道:“我妹妹最近可好?你好久没有带信来了!”
黎晴说道:“知道你想念你妹妹,只是藏秀阁内不许随意出入,你妹妹我也不是随时能见得到,只等有机会了我自然与你妹妹去说。”
孑然心情低落,怕自己早晚死在这里,再也见不到妹妹,也就更加的思念孑缨,再没心思与黎晴说话,自顾在树下发呆。
黎晴有感孑然心情失落,说道:“明日七月初六是我的生辰,我借此想办法见见孑缨,教他写信给你!”
孑然激动的站起身来,问道:“果真!”
黎晴说道:“自然是真的,只不过能否教你妹妹带信出来就不得而知。”
孑然说道:“你一定有办法,明日我在这里等你。”
黎晴说道:“我明日要去祭奠,怕是过不来,只等七月初七那日我再来送信给你。”
孑然回道:“好!”
黎晴问道:“你是几月生辰?”
孑然说道:“我晚你两日,是七月初八,我妹妹孑缨是九月初九。”
这一日辰时,黎晴在暗钗轩中授笄礼,因母亲早别,也就把生辰与笄礼合在一天简单办了,由宴妾代为授礼。
娉婷抹红粉为黎晴添彩,姈花敞华服为黎晴架衣,寒姻揽长发为黎晴梳头,嫉邪拢青丝为黎晴绾髻。
使女端上礼器,金盘上遮着红布。宴妾揭开那红布来,见一根精美绝伦的玉笄展在眼前熠熠生辉:扇玉凝洁白,对翼满花开。红松绿尤卷,落尾入云怀。
其状如扇面,玉质洁白细腻,温润如羊脂,雕琢的薄如纱翼,嵌着红绿松石雕花点缀,连着一根镂刻浮云的笄尾。
宴妾轻拿起那玉笄并亲手妆在黎晴的发上,说道:“这是你父亲精心为你选的玉笄,并取名‘化蝶’。”
黎晴在镜中看着发髻上那玉笄……浸湿了妆……
黎晴往年生辰从不大办,也无人敢提,因是忌讳。只晚上宴妾同藏秀阁的几个先生悄悄与她庆生仅此。却不知因何这一年的生辰与往年不同,这日的影庄内忙碌起来,个个丫鬟小厮出入不停。
黎云鹤领带黎晴祭拜神明,祭拜先祖,又在侍从护卫下去黎圆祭奠了黎晴母亲和哥哥。碑墓前黎云鹤说道:“女儿过了豆蔻,已然及笄成年,只等待嫁。那日定然领带儿女再来见你!”
黎晴不记得母亲的样貌,未有一日膝下承欢,也是哭成泪人。
黎云鹤带黎晴祭奠过后,复返回影庄大排筵宴,其中野味山珍不胜数,陈年佳酿堆成垒,各色瓜果摆满桌。黎云鹤座中间主席,黎晴在侧,另有明翁和暗媪同坐。左边一席有夔琅、哈里西、各医士、帐房、护卫总领。右边一席有宴妾、寒姻、嫉邪、姈花、娉婷。另几席有各跑货的掌柜,护卫等……余下众丫鬟小厮在旁侍应,各处护院依旧把守。夜里也都领了几贯赏钱。
有听黎云鹤席间说道:“值此小女生辰又及笄之年,旨在庄内小集家宴,欢度一日,以感念诸位多年辛苦不辞,恩德牢记于心,这里我父女二人先举杯敬饮!”
黎云鹤与黎晴落了酒杯,众人忙起身回敬。
黎云鹤与黎晴说道:“今日虽说是你的生辰,也不过是借口与众人家宴而已。你自幼蒙诸位教养成人,现长辈都在,如何不去跪谢?”
明翁忙说道:“公子千金贵体,可使不得!”
暗媪在一旁急拦着黎晴。
黎云鹤说道:“都使得!”
使女摆了跪垫,黎晴来到席间,跪地磕头与众位拜礼。宴妾忙拉揽起身,说道:“果真是大姑娘了,出落得花儿一样,礼仪又周全,也不知将来是哪位公子的福!”
黎晴听得脸红,众人点头说笑。
献过贺礼,开寿宴,众人欢饮,相互攀谈,言笑间宴席过半,听黎晴说道:“总是听见从暗钗轩后院传来的琴瑟之曲妙,靡靡之歌音,必然是那些个妹妹在习练演奏,父亲何不请宴妾姐姐教他们过来习练,也好给众长辈助兴!”
黎云鹤今日心情正佳,又逢黎晴生辰,也就准了,只看了一眼宴妾。
宴妾也是看了一眼黎云鹤,与黎晴笑道:“你这小机灵鬼,倒是有主意的!”便叫随侍的使女去招。
藏秀阁内正个个勤学苦练,有听使女来招,说道:“今日庄内的公子寿辰,宴妾姑娘叫你们去给老爷和公子献艺助兴。”
这些个女孩也早有听闻今日是庄上公子的寿辰,只道与自己无干,未料有此一出,皆是不知所措。
娇奴暗道:“必然要在庄主面前夺个头彩!”
忘娥暗道:“必然不能输给别人!”
谢嫚暗道:“必然要给庄主留个好的印象!”
孑缨则是想起了后日便是哥哥的生辰,倍加思念起来,默默流泪。
一个个整理打扮,出了东院,来至明照楼前。一众女孩颔首敛衽,屈膝揽腹,齐声道:“老爷公子万福金安!”
一众人见这十余个女娃养的俊秀,仪态端庄,也都喜欢不已。黎晴见到孑缨就在其中,心情激动,看来答应孑然的事有望。
有听宴妾说道:“今日是公子寿辰,主家老爷高兴,特意招你们来给公子贺寿。勿要拘束,只需献上些先生们平日里教习的就好。”
孑缨献的是一曲乐,名《清平乐》。无甚新奇,再平常不过一曲官乐。
黎云鹤见到是外甥孑缨,便想起了妹妹黎云燕来,不觉心头遇冷。
谢嫚献的是一曲舞,名《君恩殿》。就见她身姿妩媚鲜艳,伴君长恩殿,把酒含食喂饮,醉卧玉阶前。不想触怒龙颜,自刎衔香案。
忘娥献的是一曲舞,名《卿焰梦》。就见她踏着悄然微步,衣裳如仙子神游,闭目间揽抱怀中迷情。感切思郎,烈焰焚身共浴火,惊醒原一梦。
娇奴献的是一曲舞,名《与狼欢》。就见她娉婷婀娜惹人怜,雨露初相见,最是中意,无媒苟合,相伴夜晚。日久情丝浅,月下狼牙显。无银花酒,借钱买醉,贩去妓香馆。
宴妾只拣选了这几个女孩儿献艺,余者共舞了一曲《华宴》,皆退避。
黎晴这时说道:“父亲,我看她们个个都好,我替父亲打赏些。”
黎云鹤应允。
黎晴走近前,每个女孩儿都赏了一贯银钱,到孑缨这里悄声说道:“你哥哥教你写信给他。一会儿我去藏秀阁找你取。”
众人继续饮酒至黄昏后。黎晴借故离了宴,去往藏秀阁。予了些银子给藏秀阁内的使女,进去见了孑缨。
孑缨写好了给哥哥的信交给了黎晴。
因那日听黎晴说七月初六日是她的生辰,孑然决定给她做一个礼物。
孑然忍着身上的伤痛爬到树上,去折树上连叶的枝藤,忽然的腿伤发作,立足不稳,从高高的树干上跌落下来,又倒霉的摔到了断骨的那只手臂,疼的呲牙叫喊……缓过劲儿,再去爬上树去,终是折下了那根枝藤。又到处采了各种颜色的野花编在枝藤上做成了个花冠,准备明日黎晴来时送给她,却心中总是有感黎晴今夜会过来看他。
入了夜,黎晴难入梦,心中莫名的总想要去见他,也不知他此时是否会在那里,怕是自己去了也是一场空,却拦不住心中所想,忙起身下了床榻,穿上了衣裳,跑出门去。
宴妾问道:“急忙的是要去哪里?”
黎晴没有回她。
宴妾笑了,知她何去,不禁羡慕。
东院门被守夜的丫鬟拦住,黎晴不理会,自己打开院门而去,跑到西院处急着叩门,内里小厮开门去拦,不住,一路跑向隐箭林的那处院墙下……夜黑绊住了脚,摔倒在地,磕破了膝盖和手肘,流出血来。不去疼,站起身继而跑去……
黎晴喘嘘着大声喊道:“孑然你有在吗?”
孑然树下等的发困,朦胧中又听见黎晴的声音叫他,忽地睁开眼睛忙回道:“我在!我在!”
果真听见孑然的声音,黎晴一边急喘着,一边笑了。
一众家奴在远处观瞧,纳罕不已。
黎晴问道:“你如何入了夜还守在这里?不是说好明日午时给你送信去么?”
孑然说道:“总感觉你今夜要来,就一直等在这里没走。”
黎晴听在耳中,不觉得心跳愈快,暗自偷笑。
黎晴说道:“方才过来的急,就忘记带来你妹妹写给你的信,只明日带来给你。”
孑然说道:“既然信在你那里,等明日送来给我也不迟。”
孑然又说道:“前日得知今天是你的生辰,特意给你编了一个花冠。你在墙那边可要接好了。”
黎晴很是在意孑然送给自己的那花冠,说道:“你抛过来吧!”
孑然把那花冠抛过墙去,黎晴接在手中。月照下花团锦簇,枝盘叶茂,阵阵花香沁人心脾。黎晴欣喜戴在头上,问道:“你怎么想起送我花冠来的?”
孑然说道:“虽家中贫瘠,却父母每年都会给我们兄妹庆生。没银钱给妹妹买好的,只妹妹生辰那日我都会做一个花冠送给她。我想女孩子都会喜欢,也就给你做了这个。”
黎晴心中念叨:“真是个鱼木脑袋!从不拣我爱听的说,每说两句必然是要提起他妹妹来,却偏偏自己为他做了诸多事,不听他念我的好!真就是自己前世欠了他的?”心中所想,不禁脱口道:“你这个……”
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低下头来没有再说。却听见枝头上的那只乌鸦开口说了话:“冤家!”
孑然只道是黎晴说的,不知是何意。黎晴也只道是孑然说的,暗自羞红了脸。谁也没想到说话的会是那只‘坏鸟’。
明照楼内,宴妾与黎云鹤说道:“你既默许她去那里,就应该料知会有今日。”
黎云鹤听在耳中,只看着窗外,说道:“这个冤家!”
这日七月初七,因是昨夜那事传得影庄上下共知。一个刚刚笄礼,未出阁的姑娘跑去西院与人私会。
黎晴被她父亲黎云鹤关在明照楼中,不许她迈出去半步。而孑然在墙边树下等了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