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见程固
多吉正帮着曼哈娜缠绷手臂刀口,见多吉脸色有异,脖子有些红肿,眼中的血丝暗红,不禁仔细看去。多吉见曼哈娜盯着自己,有些无措。
曼哈娜忙问道:“你如何中的毒?”
多吉笑道:“没什么大碍,都让我吐出去了。”
曼哈娜从银簪上取出一根银针,说道:“手伸出来。”
多吉碍于面子,说道:“我壮得牛似的,些许残毒奈何不了我。”
曼哈娜说道:“别逞强!快伸出来!”
多吉无奈何,伸出手来。曼哈娜把那银针扎在他手指上流出血来,有见血色发黑,却不见银针发黑。
曼哈娜问道:“你感觉哪里不适?”
多吉说道:“只感觉舌头发麻,心头燥热。”
曼哈娜说道:“你是中了‘滴水观音’的毒。”说话间从衣内取出一粒丸药来,说道:“好在中毒不深,吃了这丸药,晚上发些汗就会好了。”
多吉说道:“早有此药能解毒,你又何必流血?”
曼哈娜说道:“此药是一粒毒药,用来攻你的草毒。把驮和梦娆姐姐中的是蛊毒,又不同。”
多吉听见是粒毒药也不惊,乖乖吞下。
阿拉坦处理了胸口的伤,又去看梦娆伤情,他想不明白梦娆为何会替自己挡箭,只能当作是她一时惊慌往自己身上去躲。他曾想过如何使这女人离了商队,也曾在县衙大火时犹豫着不去救她,而今却不得不救。
曼哈娜走近身前,说道:“姐姐吉人天相,自有神佛护佑。”
阿拉坦想要去看曼哈娜的伤,又知她素来不愿别人看她的手臂,只说道:“辛苦你了!”
曼哈娜脸上一笑。
未久,就见三匹马拉着一辆大车而来,见马车上盖着厚厚的毡布。来至近前,一众人揭开层层毡布,顿感寒气袭来。寒气化作白雾慢慢涌出,露出好大一尊青铜器皿遮住眼帘。见那青铜器皿长四尺四寸,宽三尺三寸,高三尺三寸。上盖镂空雕刻乱龙夺珠,周身蜡印万里祥云。四边九羽冰鸾做铒,足底六只力兽托盘。
几人抬开顶盖,里面是内外夹层,外层夹着大量冰晶,里层分装着各种瓶罐匣盒。阿里木从里面取出一个青铜盒子交到阿拉坦手中,阿拉坦打开盒子,就见一大朵冰晶雪莲泛着紫霜,美的不可方物。阿拉坦快速折断一瓣叶片下来放入梦娆嘴里含着。
放回雪莲,盖好硝霜冰鉴,众人赶着马车抬着壮牛回商队而去。
商队众人见到把驮归来,连忙涌上前去。阿拉坦问道:“怎么不见巴图尔?”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
阿拉坦问道赤那,赤那回道:“自前日做掉了那两伙人之后,就发现驼队又被人盯住了,打算把商队迁到山里的溪水边,也好埋伏。昨日招呼巴图尔转移商队时就发现他没了踪影,城门外的探子回报说那货乔装进了城。”
阿拉坦厉道:“这个蠢货!那样人高马大的胡人模样怎么乔装?城门守备森严势必被擒,甚至此刻已然丢了性命!”
阿拉坦质问多吉:“你手下的人就没见巴图尔进城?”
多吉只低头不语,不好与把驮分辩。因是又要查探城门,又要监视县衙,又要来回传递消息,还要保护把驮周全。除去左尔曼就只带了八个人,捉襟见肘,也就撤了城门的探子。
赤那说道:“把驮不要动怒。巴图尔也是为救把驮心切,这才出此下策。多吉带的人手就那几人,定然不能周全。据我手下的探子回报说那巴图尔刚进城就被军兵拦下了,见他打伤了几个军兵,却被早就准备好的鱼鳞网给罩住了,网上挂着刀片动弹不得,被捉了。”
阿拉坦闭目想了想,说道:“把梦娆从牛腹中抱出来,天气炎热她受不住。”
赤那等人把梦娆抱出牛腹,曼哈娜找来了商队里的几个妇女替梦娆擦洗了身上的血迹,替她换了身衣裳,贴身照料。
阿拉坦向曼哈娜取了一万两银票,补了之前的印章。这边让西日阿洪随行进城。
多吉问道:“把驮是要去哪?如何不让我随去?”
阿拉坦说道:“你几夜没睡了,留在商队睡一觉。我和西日阿洪进城去赎巴图尔出来。”
多吉说道:“我不累!别人保护把驮我不放心!”
阿拉坦与西日阿洪相视一笑,一挥手,西日阿洪退了。
赤那说道:“早探得那程固是个清廉的将军,怕是用钱赎不出来巴图尔。”
阿拉坦说道:“不用担心,此间就没有清廉二字。”
阿拉坦与多吉再进炉城,依旧带着左尔曼同去,只身边换了巴图尔手下的几人随行。
来至城门处被军兵拦了下来,上前查问。
阿拉坦说道:“我等胡商多年往来交易,因见城中军兵日夜守护商旅百姓,甚为劳苦,特此来给各位军爷送些钱粮。”说话给每个军兵送上一两银子。
这些军兵一年的军饷不过十来贯钱和些粗布、稻米而已,见了银锭子两眼冒光。
阿拉坦又说道:“我等想要见见将军大人,给他送去些银钱也好用来犒劳众位。”
其中的一个长官闻有此事,领带阿拉坦一众人向将军府衙而去。来至将军府,就见府门外把守的一众军兵甚是精神威严,不比寻常兵勇。再看那将军府比之见过的高官府衙更是简陋不堪。
军兵进府门禀报,只许阿拉坦与左尔曼二人入内,余者等在府门外。
进了将军府有见一众军兵肃穆,行动井然有序。
进到厅中有见一人:剑眉下,鹰目寒光数点。甲胄里,虎背熊腰一尊。周身处,气势刚劲淬火。座堂前,英姿峻节披风。
阿拉坦与左尔曼施礼道:“小人拜会程大将军!”
程固请坐让茶,问道:“见我何事?”
阿拉坦说道:“小人名阿拉坦,此间一行商,因昨日手底下一个伙计进城之际误被将军的兵勇捉了,特来求将军宽恕。另小人带了五千两的银票来交予将军犒赏兵勇。”
程固说道:“你是来行贿的?可知行贿是重罪!”
阿拉坦说道:“此来只为救人,别无它意。因临来时见府中士卒个个勇武非常,却无好的盔甲来配,教人惋惜,遂特献上这银票为将士增辉。”
程固说道:“我麾下的将士不需要盔甲一样杀敌,你等回去吧。”
阿拉坦说道:“今日有幸见过将军之风,就知将军是爱惜卒下之人。他们都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且不说投身为国尽躯,也是要上阵杀敌博几亩良田养活家小。良禽有志也要择木而栖,凤凰惜羽只得群鸟尽散。将军一身肝胆,泼的却是卒下的血,又有几人会尽心效忠?只怕是逃得逃跑得跑,最后只剩一杆大旗。将军生不逢时,值此晦暗之际,教人惋惜。岂不闻时势造英雄,亦是‘识世’造英雄。”
程固闭目一言不发,只听着。
阿拉坦说道:“纵是将军不畏虎,将士不惜骨,都舍了命去!可那朝堂上小人嘴利,奸臣牙尖,先谗言将军无能,后诽谤士卒不力,岂不教众将士寒心!枉自清廉?恕小人信口妄言,请将军裁度。”
程固自是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因每日都有上报的逃兵名册,更有强抢百姓家畜,暗中收受贿赂者。朝廷每次发放军饷又被沿途各级剥去几层,自己虽说光明磊落,却被人猜度中饱私囊。每夜时对月把酒,安慰自己问心无愧,可几时想过是否愧对于众将士?现如今禄蠹蛀国,奸臣当道,自己又何苦难为自己!心中早有心迹,今日被这商人点破。
程固问道:“贵商是哪国人?”
阿拉坦回道:“小人生于西域边陲小国,自幼行商各处,现如今去到哪里哪里便是我的家。”
程固只一笑,说道:“我有意留你在府中把酒共饮,你可愿否?”
阿拉坦笑道:“荣幸之至!”
程固与身边军兵说道:“把前日捉来的那厮放了。”
阿拉坦与左尔曼说道:“叫多吉入夜再来接我。”
将军府门外,见巴图尔满身是血的被押解出来,放了人。巴图尔见到多吉和左尔曼,忙问道:“把驮还好?”
多吉说道:“为了救你,把驮他自己押里面了。”
巴图尔怒道:“那你们为何不快去救?”转身就要再进将军府救人,被多吉一把拉住,说道:“把驮和将军正闲聊呢!”
巴图尔放下心来,又急问道:“你们可在城中见过梦娆?”
多吉说道:“无能的蠢货!教人活捉了去,这时还有心思想女人!梦娆姑娘受了伤,快回去看看吧。”
巴图尔闻听梦娆受了伤,急忙往城外而去。多吉让左尔曼给巴图尔领路。
未久回到城外商队,巴图尔忙着寻找梦娆,曼哈娜告知在她毡帐内。巴图尔进到曼哈娜的毡帐,见梦娆脸色惨白昏睡,忙问缘由,左尔曼说来与他听。
将军府内摆了酒,阿拉坦与程固把酒共饮。程固问道:“贵商往来中原只为行商?”
阿拉坦回道:“兆乃衣冠上国,诗书礼义之邦。人杰地灵,物华天宝之地。遂心中向往已久,值此裮隆盛世游历一番,亦不枉此生矣。”
程固笑问道:“贵商行这一路可有见诗书之礼,上国之像?”
阿拉坦回道:“不过是管中窥豹,探得一斑而已,哪里就看尽了!”
程固笑道:“自有贵商看尽之时!”
二人把饮一笑。
程固说道:“祖上世代为将,为兆戍守城关近百年。有杀身成仁之志,忠信死节以不负皇恩。却如今满朝奸佞訑谩而不疑!遍野宵小贪赃而不令!我该如何自处?请贵商不吝赐教!”
阿拉坦回道:“将军世代忠良,其心可照日月!今永曦二年,必定朝野事繁。将军只需顺势而为,强军健马待天子之召。当今天子必是贤明之主,自有用武之地。”
程固问道:“你是教我与那些蛀虫同流合污?”
阿拉坦回道:“不自生既自灭!非是与谁同流!君子不息,只待天机!”
程固仰头叹息良久,说道:“今日听贵商一席话受益良多。因人才难得,本将军有意请贵商入坐西宾,留在府中做个谋士如何?”
阿拉坦回道:“将军抬爱,不胜惶恐。却小人此生漂泊命定,不受久居。又因蟠州宁王的世子两岁华诞,应邀前去赴宴恭贺,不免盛情难却。”
程固叹道:“原来贵商早有高望,也就不便强留。”
阿拉坦说道:“若它日回游,定然龙门再拜!”
二人几度把酒,至入夜送别。
阿拉坦有些酒醉,多吉上前去扶,阿拉坦与多吉说道:“苦了兄弟们日夜护我周全!”
多吉说道:“苦不过把驮日夜劳心!”
二人相视,此间大笑。
城中一处旅馆住下,次日出城回了商队。
巴图尔跪在毡帐外,低头说道:“那日知道把驮被困,我心里着急去救,不想那些军兵有些手段,弄了个挂刀的大网把我罩在了里面动弹不得,被擒了。”
阿拉坦在毡帐内问道:“我几时要你进城救我的?”
巴图尔沉默不语。
阿拉坦走出毡帐让他起身,不再去责怪。
这日曼哈娜的毡帐内有听梦娆昏迷中喃喃自语道:“救我……救我……”
曼哈娜忙去告诉阿拉坦,众人得知也是围在帐外。阿拉坦近前去看,就见梦娆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男人,忽地抱住阿拉坦,泪眼哭的稀里哗啦,说道:“我好害怕!我梦见自己掉进了冰冷的水里,谁都不救我!”
阿拉坦安慰道:“来救你了!”阿拉坦也是惊讶自己如何又对她如哄小孩子一般。
梦娆哭着说道:“我有梦到你,只有你来救我,还抱着我!”
众人看的一脸茫然,这时巴图尔急慌慌跑进帐内,抓起梦娆的手说道:“娘子你可算醒来了!”
梦娆看着眼前男人一脸横肉,丑的吓人,一把甩开手,躲进阿拉坦怀里。再看向帐外围了一堆人,问道阿拉坦:“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阿拉坦此时也是不知应该如何。
梦娆又是含了几日的西域雪莲,伤情日渐好转,却记忆仍旧混沌。巴图尔每日身前服侍看顾,吓得梦娆只找阿拉坦去躲。阿拉坦也想躲个清净,与多吉说道:“带上左尔曼,进城去!”
多吉问道:“把驮又要进城做什么?”
阿拉坦说道:“再去见见那位县令爷。”
那处临时的县令府衙内,霍焱旺已经几日的难以安枕,却听衙役来报:“那……那……那人他又来了!”
就听霍焱旺‘嘎’的一声,险些抽过去。霍焱旺说道:“就……就……就说我不在!”
此时有见三人走进厅堂内,果真又是他!
阿拉坦几人上前施礼道:“与县令老爷几日不见,面色越发容光了!”
霍焱旺抖道:“你……你……你又来做什么?”
阿拉坦笑道:“给老爷与那将军府牵个线儿!”
霍焱旺不知其所云。
几日后,一处酒馆琵琶依旧,三人对坐把酒言欢。
阿拉坦的商队在城中又做了几出买卖,办了仓栈,一行离炉城而去。
赤那说道:“把驮再往前走就要到冥州了!”
阿拉坦说道:“我们先不去冥州。”
赤那问道:“那我们要去哪里?”
阿拉坦说道:“我们拐个弯儿,去蟠州宁安城。”
赤那问道:“我们是要去北宁王的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