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脱籍
第二天天刚亮，司徒宗诲和晚星已经垂头丧气地从东英街回来了。
周先生一早去邻村了。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由司徒宗诲出面，把小庆买下来，拿着奴契到官府销掉。
晚星担心司徒宗诲嫌麻烦不肯，不料他竟不以为意地说举手之劳。晚星一番天花乱坠的马屁拍得他满面生花。
回到客栈的时候，管事正在柜台前吆五喝六。
晚星掏出几个铜钱，对路边玩耍的几个孩子招招手，耳语几句。
管事看见司徒宗诲进来立马哈腰迎上来，一口一个公子叫得无比亲昵。
司徒宗诲扮出纨绔子弟的模样与他客套一番后：“我听闻后厨有个孩子很是伶俐。”
听了这话，管事暗中剜了晚星一眼。
“正好我身边缺个小书童，”他伸出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撩撩头发，“我愿出十两银子买下。”
晚星看着司徒宗诲想笑，装得挺像回事，一副欠扁的游手好闲的流氓样子。
掌柜的肿眼泡一时盖不住复杂的眼神：这司徒公子……不会是个……吧？两个貌美如花的丫鬟他不要，只留一个俊俏少年在房里……现下还想把那脏兮兮的狗崽子要去……
司徒宗诲意识到他的浮想联翩，被气得哭笑不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这……这…小庆能跟着公子真是天大的福气！只是……只是这事得我家掌柜做主。”
管事脸上带着笑，脸色却发黑：狗崽子果然脑子活络，能攀上这位气质不俗的公子。
怪不得连私塾先生都想把他要去。这要是有朝一日他脱了奴籍，入了良籍参加科举，他日出头，难保不会报复自己。
“烦请管事向你家主子递个话。”晚星不情不愿地对他施了一礼。
“姑娘，奴仆养到这般大，正是用着的时候，不是老奴不肯，只是客栈着实缺人手。”
管事看二人打定主意要小庆，不知觉中换了一副嘴脸。
这时，客栈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人群中窃窃私语。
“这孩子确实是我替主子买的，可他这两年来在客栈吃住，也是用了不少银钱，这眼见着长大了有力气干活了，怎么能说卖就卖呢？”
“十两不行就二十两，本公子没时间跟你扯皮。”司徒宗诲佯装语气不耐。
管事又堆起笑，却笑里藏刀：“公子，奴仆自被卖的那一刻起，身份印记就烙在他头上了，至死方休！奴仆的子子孙孙都是奴仆！二十两？”
这管事是不愿放开小庆这个出气筒了，再多的银子也落不到他手里，奴仆跟着主人能吃香喝辣，唯独不能拥有钱财，因而无法自赎。
司徒宗诲忽然轻笑，眼眸中闪动深不可测的幽光：“管事既然知道自己是奴仆，为何还在此替主子做主？”
管事鼻子里哼出声，颧骨下的横沟把上下脸截开，更显凶狠。
“把你家掌柜叫来，我家公子自会与他说明。”
“我家掌柜不在城中。”他弯腰敷衍一拜，“公子请自便！”
人群中议论纷纷。
“一个小杂役而已，真是出手阔绰……”
“哼！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
“二十两银子，能买十个了……”
“啊啊啊～这公子生得这样好看！！”
“还有颗魅惑的红痣！！”
晚星：怎么围观群众中还有犯花痴的？
这时，攒动的人群纷纷散开，一个矮胖的男人挤进来指着一幅画大叫道：“管事！管事！快把我的镇店之宝拿下来！”
是难得一见的客栈掌柜！
他显然是跑着来的，满头大汗，脸红气喘。
“掌……掌柜的？”管事差点吓瘫。
司徒宗诲抚掌大笑：“来得正巧！”
掌柜定了定神，冷静下来：“不是说客栈走水了吗？咦？星姑娘！”
晚星定睛一看，这不买夜明珠的张老爷吗！
她本想借着客栈走水招来掌柜的，二十两银子卖一个奴隶可真是太划算了，哪有傻子会不同意呢！
可巧，这掌柜的还是她认识的。
晚星咧开嘴龇着牙，阴森森对着管事笑，转而对掌柜说：“真是好巧啊张老爷！”
管事看见自家主子对一个丫鬟这样客气，不知道她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心中更是恐慌。
“张老爷来得正好，我家公子看后厨孩子可怜，想要高价买下他替他脱籍，可咱们这位管事说什么也不肯放呢！”晚星忿然作色道。
脱籍！
管事脸色苍白如纸。
人群惊呼四起：这公子真是人美心善！
“可怜？这从何说起？我从不苛待奴仆杂役这是有目共睹的啊。”张老爷醉心收藏，杂事一概交由各处管事，只要按时交账，平日从不过问。
管事此刻瑟瑟发抖，自家掌柜他是了解的。他开始后悔方才为难司徒宗诲二人了，不如早递个话放了狗崽子去。
司徒宗诲轻飘飘道：“叫后厨孩子来一看便知了。”
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大都是被“客栈走水”引来的，谁承想还有好戏看。
小庆低着头站在厅堂里，头发上全是又干又硬的血。
张老爷俯身问道：“管事可有苛待你？不要怕，我会为你做主！”
小庆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手解开自己的上衣。
人群中一阵惊呼！
只见那小小的身体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疤，有新的渗着血的，有旧的结了疤的。
更骇人的是，那干瘦的肩膀一高一低，低的那边有一个变形凸起的骨头，是锁骨被打断后无法支撑起手臂，又没有医治和固定落下的终生残疾！
晚星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无法想象，小庆是怎么度过这暗无天日的两年的！
“啪！”
管事的脸上挨了重重一掌！
张老爷的脸比刚才跑来时还要红，怒气仿佛要撕开他的胸腔。
“主子饶命！是他！是他总偷吃我才打他的！”管事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张老爷终于忍无可忍，声色俱厉地骂道：“住口！你是当我瞎吗？”
总偷吃何至于瘦得形如骷髅？
“星姑娘与公子是大善之人，张某自愧不如！”张老爷痛心疾首地说，“二位放心，这孩子我今日便给他脱了奴籍。”
人群中一片赞许之声。
“张老爷果真仁厚！”
“怪不得看这公子与姑娘天人之姿，果然神仙心肠！”
“这可怜孩子今日遇到贵人了！”
此事闹得这么大，张老爷为了自己的名声，又借着在官府有几分薄面，不消半个时辰，就给小庆脱了奴籍。
他看着脚边抖如筛糠的管事，一脚踢上去：狗奴！差点坏了我的名声！
去东英街的路上，小庆偷偷瞥司徒宗诲。
“呃，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哥。”晚星连忙解释。
小庆更加纳闷，眼神不住地瞅司徒宗诲。
回来的路上，司徒宗诲闲扯道：“你的银子都给了小庆和周先生，不想买剑了？”
晚星笑呵呵说：“我都说你是我哥了，你不表示表示？”
他扯了扯嘴角，道：“听说你在外边说我又凶又丑，还是个穷鬼？”
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