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声色犬马的天上人间（六）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往她脑子里钻，烦不胜烦。
周菱努力将所有的注意力和力气都集中在嘴唇上。
耳边忽得传来一声钟响，像是什么被打破了一样。
周菱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一松，禁锢被解开。
她顾不上别的，快速说道：
“我谁也不像！我跟他们都不一样！我是来救你的！”
阴冷又黏腻的气息围绕在她周围，快要将她仅有的空气全部挤掉。
周菱感到有些窒息，而那个声音再次传来：
“救我？你有什么资格？”
她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得更差了。
周菱悄悄换了口空气，强撑着镇定道：
“我是没有资格，但你就甘心一直这样下去吗？没有人知道真相，永远也没法获得新生……”
周菱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她伸手想要将那只手拉下来，却怎么也触不到。
“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你就敢跟我讲新生！你跟那些自以为是的蠢货有什么区别！既然你这么想当这个英雄，那我就成全你！”
一股强劲的拉力自抓着她脖子的地方而起，周菱感到窒息的同时察觉到周围的空间有一丝波动。
下一秒，她就被人掐着脖子扔到了地上。
桎梏被松开的那一刻，周菱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着，眼角泛起生理眼泪，整张脸又胀又红，嘴唇却是白的。
还没等她彻底缓过来，一种莫名的力道拉扯着她。
再次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到，也动不了。
这是哪？
还没等她想明白，眼前突然掀起一道微光，那种由模糊逐渐到清晰的画面感，就像是眼皮被掀开，意识变得清醒一般。
与此同时，她感到浑身刺痛，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身体清醒过来，大脑重新接收身体的痛觉神经一般。
周菱能感觉到这个身体开始动作，手掌撑着光滑的地面，强忍着疼痛慢慢坐起来。
但她依旧不能动。
这不是她的身体，或者说，她现在意识在别人的身体里，而她与这具身体的主人共享通感，她却没有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身体发出一声闷哼，因为靠在墙面上时不小心压到了后背的伤口。
周菱不能动，不能说话，她只能看到这具身体看到的，感受到这具身体感受到的。
浑身的刺痛感不断刺激着周菱的神经，她却连查看一下伤势都做不到。
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压根没看伤口，对方的视角里只有眼前的双腿和地板。
昏暗的环境里，周菱闻到了这具身体闻到的木板发霉的味道以及身上的血腥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右边传来一道开锁的声音，很快门被打开，右边一道长方形的光慢慢变大变宽，顶部落在了脚踝上。
周菱看清了脚踝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难怪刚刚撑起来坐着的时候感觉脚使不上力，原来是被挑断了脚筋。
这具身体哪哪都是痛的，周菱都已经有些麻木了，更何况这具身体的主人呢？
在有限的视角里，周菱只能看到那个长方形的光块中间投下一道黑影。
影子越来越近，也就越来越完整。
是一个十分魁梧的男人。
周菱心里刚这么想，下一刻就感觉头顶头皮一痛，视线瞬间从地面转变成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那双眼睛很小，但透着令人心惊的凶恶，眼角还有一道十厘米长的疤，延伸到了鼻梁。
他张嘴说话，露出满口又黄又黑的牙，还有臭气熏天的口气。
周菱难受得想吐，但这具身体似乎已经习惯了。
“臭小子吃饭！别给老子玩自杀那一套！”
下一秒周菱感觉到嘴被掐住，狠狠撬开，一把铁勺舀着满满的饭强硬地塞了进来。
毫不意外的，有部分米饭落进了气管。
身体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那种快要窒息的感受淹没了全身。
胸腔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一瞬间耳鸣眼花。
周菱隐约听到那男人说了些什么，从语气上判断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还没等身体咳顺，下一勺饭又被灌了进来。
似乎只要呛不死，就往死里呛。
从头到尾，这具身体都没有挣扎过。
这很可怕，连本能的生理反应都被磨灭了。
不知道被那男人折磨了多久，这场酷刑总算是结束了。
临走前男人似是很不解气，泄愤似地踹了身体一脚，然后又啐了一口。
“晦气！”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那块长方形的光块消失，视线再次昏暗下来。
这具身体早已被这样的折磨蹉跎到倒在地上，再没力气支撑起来。
眼睛半睁着，视野也就越发狭窄。
嘴里满是酸臭令人反胃的馊饭味道，刺激得口腔一直冒着酸水。
可现在已经连吐都没有力气了。
周菱与他通感，才短短这么几下，她就快要撑不住了。
很快，眼前再次一片黑暗，身上所有的感觉尽数消失。
是这具身体再次陷入了昏迷。
而周菱就像是失去了与这具身体所有感觉的连接一般，被困在具体的黑暗里动弹不得。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眼前再次有了点光亮，而那些痛觉尽数回归，她与这具身体再次连接。
眼前不再是之前那片昏暗的小房间，周菱看着纹路好看的天花板，以及快要超出视线范围内的那盏极其好看的水晶灯。
身上的伤口似乎都被处理好了，周菱感受着身下柔软温暖的床。
“小梅啊，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早点听话早点享福。不要再这么犟了。”
一道女声从旁边传来，语气带着表面上的心疼和暗地里的不屑。
下巴掐住往旁边一转，整张脸被迫转过去，视线里出现了一张浓妆艳抹但依旧满是褶子的脸。
“你要是还这个死样子，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把你的手筋也挑断，打扮好了摆在床上，反正也不是没有客人喜欢这样。有你这张脸，我怎么都不会亏本。”
那双眼睛里满是算计和狠绝。
周菱看得分明，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就是梅立雪依旧无动于衷，就好像灵魂已经被湮灭，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
之前周菱就觉得这应该是梅立雪的身体，刚刚那个女人叫他小梅，更是让周菱确定了下来。
女人松开了手，任由梅立雪瘫在床上装个死尸。
她早就习惯了。
相信很快，这个小猎物就能变成她想要的样子。
毕竟这样的人她见多了，拿捏住软肋，小菜一碟的事。
“我再给你一天时间自己好好想想，反正到头来都是要接客的，就看你自己是想主动还是被动了。”
门被关上，细听还有上锁的声音。
周菱想她大概是多虑了，毕竟以这副身体现在的状况，能不能从床上坐起来都是个问题。
这期间，梅立雪始终盯着天花板，一点都没动过。
周菱也只能被迫看着天花板，快要将天花板上的纹路都记下来。
她被困在他身体里，什么都做不了。
周菱明白那个已经变成厉鬼的梅立雪的意思。
他要让她感同身受，细细体会过这种痛苦与绝望之后再考虑考虑还有没有大言不惭的勇气。
其实没有。
周菱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救他，她很清楚，已经发生的事情，再怎么挽回也没有用了。
她只是想借此知道真相，然后找到通关的方法而已。
他都已经变成厉鬼了，他恨的人估计也都已经杀光了。
既然这样，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安慰他？劝他想开点去投胎？
拜托，别开玩笑了。
经历过这些，谁还放得下？
周菱这样想着。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那个女人又来了。
跟女人以及周菱想的一样，梅立雪妥协了。
尽管他从前多么洁白如雪，高雅似梅。来到这种鬼地方，通通都不算数了。
梅立雪一定会答应的，毕竟主动还有几分逃跑的可能，但如果是被动的话，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女人很高兴，她应该是这里的老大，吩咐其他人仔细照顾着梅立雪，务必把他的伤全部养好，不留一道疤。
这很简单，毕竟他们一开始针对梅立雪的施暴都是那种暗地里的，不容易留疤的。
再加上祛疤效果极好的药膏。
除去脚踝被挑断的脚筋，其他的都被修复好了。
表面上看上去一点痕迹都没有。
梅立雪也努力地配合着，他开始变得很乖，对方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很快，梅立雪就全新地站在了那女人面前。
女人仔细打量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下。
“坐着，你这双脚如今可没法久站。”
梅立雪垂着头一言不发。
当天晚上，他就被安排去接待了第一位客人。
不知道是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
第一位客人是这里的老主顾，极其有钱的一个女人。
她早就看中了梅立雪，第一晚，她待他极好，极其富有耐心。
那一晚，周菱跟梅立雪的通感被切断，她被关在了黑暗里。
再次重见光明的时候，只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体各处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