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驶向地狱的船不容生者（3）
“那叔叔他，后来怎么样了？”小琦奈香小心的问道。
拉雅：“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不喝水、不吃饭、我们都怕他想不开，虽然他回来的时候他房间里的危险物品已经清理了但我们还是轮流守在房间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生怕出意外。”
“没没出意外吧。”
拉雅：“我爸爸是一个骄傲的人，他不会允许自己就那么窝囊的死去。”
拉雅：“事实上，当爸爸踏出那间房间时那是自他回来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笑容。”
拉雅：“他说，他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了。”
“他活着是为了我们，他活下去是为了战友。”
“他说，在军队的三年我和我的战友们一起创作了许多音乐。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我要替他们活下去。如果因为我的自暴自弃让那些凝聚着我们大家希望的结晶就此消散在时间的长河中那我就算是死了都没脸去见他们了。”
“从那天开始，他开始正式教我拉小提琴。”
“那一年随着局势的恶化学校都停课了，靠着伤兵每个月发的钱和妈妈打零工支撑我们一家的生活。”
“本来我们家在灾难前还算有钱，在爸爸走之前他担心货币未来会贬值叫妈妈去银行把钱全都换成黄金。”
“那些钱一直藏在家里，只有生活实在过不去的时候才会拿出一点换成钱。”
“靠着这些钱我们家在那场灾难中过的还算不错，妈妈甚至雇了一个刚毕业的大学女生来继续教我知识。”
“她非常感激母亲，直到现在每年还带着礼物来看我们。”
“她说当年她一家除了她全死了，如果不是妈妈雇了她给了她一口饭吃他说不定就去当那些有钱人的玩物了。”
“但妈妈每次都很小心，她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乱世不能太露财。但即便是这样他依然会去帮扶困难的邻居。”
小琦奈香：“其实虽然我从情感上非常赞成阿姨的决定，但如果是我和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把钱藏好。毕竟那时算得上是乱世，你和你母亲两个女性没人保护那样做其实很危险。不是所有人都懂得知恩图报，大众里一点都不缺白眼狼。”
“我知道，你说的那种情况也发生过。”拉雅叹了口气“在当时的邻居里有一个年轻人，据说他出了车祸摔残了双腿所以没被强制征兵。但我们没想到他是装的只为了逃兵役，但他既然是残疾人了也不可能就那么出门打工，就靠他爷爷奶奶养他。”
“妈妈心疼两位老人家，经常送一些吃的。有一次妈妈打算卖掉一些金子换点钱正好被他偷看到了，他竟然晚上来偷黄金。”
“在被我发现后他竟然用水果刀架在我脖子上威胁妈妈交出黄金。”
小琦奈香：“然后呢？”
“混乱的声响惊动了邻居，他们把他堵在了房间里。”
“惊慌失措的他从窗户跳了下去没想到真的摔断了双腿。”
“但他很‘幸运’的没有落下残疾，等他腿伤好了就被部队的人带走了。”
“那对老人还曾经哭着来我家闹说什么他俩这几年捡瓶子扫大街一把年纪做最累的工作就是为了帮了孙子逃兵役，说当初办假证明托了多少关系塞了多少钱现在都打了水漂叫我家赔钱。”
小琦奈香：“听上去很荒唐，但有时世界就是这么荒唐。我就是好奇他被征军后有消息吗？”
“有，一年后他的尸体被运了回来死因是后背中了一枪，据他们自己家人说法是被流弹误杀。”
小琦奈香：“那他们没来闹？”
“闹了，甚至都把棺材抬到我们家门口了，但那时我爸爸已经回来了，虽然他失去了一条手臂但毕竟以前健身的底子还在再加上三年部队看上去或许没那么好欺负吧周围邻居也都站我们家这边，他们俩没敢闹太狠。”
小琦奈香：“或许人善被人欺这句话很有道理。”
拉雅：“好了，不聊他们了。还是聊聊我自己家吧，这些话我怕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那之后的一年时间或许是我成长的最快的一年，我的小提琴水平从以前的入门到精通但爸爸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
“当时针对病毒并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手段，除了截肢外一开始还往爸爸身体里注射了大量血凝剂、血清与抗体，那些东西严重损坏了爸爸的身体机能，回来半年后他开始咯血、头痛、失眠。”
“他一开始没当回事，那一段时间他就像着了魔一样，他说那些音乐大多留下了纸稿在他回来时战友当做礼物全都抄了一份给他。”
“但有一首没有。”
“他们打算趁着大家都活着写一首歌，一首代表军乐团的歌，凝聚着大家过去的喜悦、忧伤、不甘、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大家讲着自己最精彩的故事，哼出自己记忆中最熟悉的调子，叙说自己对战争结束的期盼，而爸爸将它们尽数吸收融合。”
“遗憾的是，那首未完成的歌曲在那样的混乱中被所有的人遗忘了。”
“而这首歌的作曲人并不止爸爸一人，它是大家一同创作的艺术每个人都有资格写下自己的音符。”
“爸爸他是个天才，他靠着记忆把每个自己落在纸上的音符都复制在了纸上，为了填补中间的空缺他买回了军乐团所用过的每一种乐器并研究他们发出的每一个声音。”
“你知道吗奈香？”拉雅的声音逐渐哽咽，“每当他成功把一段声音与记忆中那模糊曲调重合上了那时的他甚至会激动地跳起来在房间里大喊大叫。”
“就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哭笑）是吧？”
小琦奈香嘴角勾起弧度坐在地上用手托着下巴做一个安静聆听者。
她是拉雅在这里唯一愿意听她所说的人，哦或许是两个，但他也许只是被迫被拉进来的。
不过，他既然没有打断两个女孩的谈心也许他对此并不讨厌？
或许他只是幸运的拥有一个美好的童年，那么今后它的人生无论遇到了什么，无论做了多少自己不愿做又不得不做的事，或许他被社会磨平了棱角理想，或许他面对残酷的现实变得麻木不仁走到社会的对立面。但当他夜深人静的时候，当他开始回忆的时候，那些曾经最简单纯粹的美好就会构成一面坚不可摧的城墙将曾经的童真、快乐以及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连同最后的善意紧紧护在其中不可逾越。
就让她们说下去吧，他这么想道。
自己并不是个好人，但他绞尽脑汁也没有找到阻止她们的理由。
或许只有那些被童年悲惨的命运扭曲了灵魂的人才会不留余地的去撕毁他人的一切美好吧。
他轻轻点燃了一根烟，烟雾中眯起眼睛在自己珍藏的记忆中寻找那份独属于自己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