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忆往事
潇潇和莎莎她们以为我还是要走，等下了班，这二位陪着我把手上的工作忙完，约我一起吃晚饭。
“羽衣，你看你在这里做得这么好，为什么要走呢？”莎莎问。
“是啊，你这才带我多久啊，我还没出师呢，你怎么能走。”潇潇说。
“你就别走呗，你看李总对你多好啊，什么都让你做，徐经理对你也那么好，你怎么舍得。”莎莎补充。
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时间。
“不瞒你们，想走是一时之气，因为那天李总说了我，像无头苍蝇，太伤自尊了。”
“他脾气不好，平时对你还算好的，都不会吼你，而且你也只是听小符说的，别人传的话可能会有误会。”
“不是的莎，他的原话估计只会更难听。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这种快销模式，现在直营门店越开越多，出款只会越来越机械，开发速朽产品我其实一直都挺排斥的。”
“那你之前是做什么类型的呢？”潇潇歪着头问。
“来这之前是做高级定制的，基本属于纯原创。”
“那为什么离开那里了呢？”
“说直白一点是，做不下去了。说文艺一些是，情怀不赚钱。”
窗外天已暮色，我突然想到最初刚来杭州时的自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对一切充满热情与期待。在学校忙完毕业论文与答辩，年前十月参加的全国童装设计大赛发来邀请去参加复赛，我带着设计稿和制作的成衣跟着指导老师一起去了组委会，我的主题来自屈原的《天问》，将汉字以手绘的形式画在成衣上，从甲骨文到篆隶草行楷，所有需要纽扣的地方都用手工盘扣和细节形式完成，旨在突出传统文化在新时代同样具有生命力。那场比赛获得了优秀奖，赛后有一家杭州非遗企业老总找到我，想聘请我过去当设计师。
回来了解了一下这家公司的背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杭州，我心心念念的城市。因为柳永一首《望海潮·东南形胜》差点让金主完颜亮投鞭渡江立马吴山，可想而知，这儿有多美多令人向往。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太美太美了！
等学校里的事情忙完，我快马加鞭去了杭州，先到公司报道，办理入职手续，才发现没谈工资待遇。然而当时的我，被所在公司环境和女老总的情怀打动，现实问题完全抛诸脑后。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合租公寓，小区环境不错，周边设施也方便齐全，就开始大展宏图一展报复了。
这是一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创公司，员工不到三十人，有定制组、童装组，都由设计部主管管理，我负责童装，来之前有一位负责人听说因为薪水跳槽去了湖州，我接手了她未出完的夏款。定制组需要接专门定做的单，还要出每个季度的新款，款式不多，但一定是小众风格中又能一把令人选中的，其实很有难度。两边都由一位负责人和一个助理搭配完成每个季度的指标，定制组的负责人是我校友，高我好几届，我叫他学长，人很实在，典型的西北大汉的性格，老家是甘肃天水，因为他对杭州情有独钟，举家搬迁到杭州，花光两老大半生积蓄，在杭州买了房，成为新杭州人。家有一儿一女，上学是个问题，让公司老总托关系进了家附近的学校，欠了人情，工作也算卖力。
上班没多久就发现这里除了本职工作外，还要参加每个月公司举办的各种大大小小的活动，有一次是和台湾一家杂志社一起举办的“礼敬图书”推广活动，我们设计了土布包书皮和手拿包、笔套之类的文创产品，结合图书一起推行发布，来参加的都是文化界和有文艺情结的青年，更有一批来自意大利的观光团，我们上上下下忙前忙后，宣传部人手不够，要接待要拍照，我们都穿着工作服，哪里需要去哪里。等人退场后，其他人都去休息吃饭，我还守在展览台前收拾，将凌乱的物品摆放整齐，这一幕被在用织布机织布烘托气氛的老总妈妈看见，一直在人前人后面前夸我能干是个好员工。
这次之后老总对我更加肯定，我也相当欣赏她这种自强独立的女性，她爱徒步、爱织布、也爱收集织布的梭子，好像目前为止她收集的梭子已有七千多把，展览办过不下十次，都是从全国甚至全世界找寻而来。这样一位身高155左右的瘦小女性，居然有肌肉，她说她是练家子，开着一辆黑色牧马人，总爱听许巍的歌，每年都要去西藏一次。她有一个女儿，培养得很优秀，从小练民族乐器，成绩也特别好，基本不用她操心。但是她为公司真是付出所有精力，一个女性独自创业，要保存自己的喜好，还要养活这么多人，着实不易。
童装是进驻银泰有专卖店的，所以每个季度必须要出80个以上的款式，还要去店里做好陈列搭配，工作量也是很大的，而且一进来，我这边是没有助理的，所有事情都是自己一手干下来，最初来杭州对面辅料市场不熟，也没有人带，基本都是自己摸索出来。有一次为了找到更理想的标，设计的是一款复古外套，我的构思是随意贴上三款邮票标，但找遍整个市场都没有我想要的，有些档口摊主告诉我可以画出来订做，但是有起订量，因为数量少人家工厂不接单。可是我们小众品牌，首单量最多300件，根本达不到，在一家一家问过找过之后，有好几位联系我说可以帮我，但是要付打样费和开版费，当然没问题。
解决完这事等我回到公司，看学长还在加班，说下午接了一个单，明天要20件活动款的衣服，我说怎么这么着急要，我们这边定制款不是一个月时间吗？
“没办法，老总朋友，明天就要活动还得给人送过去，我们现成的款倒是有，就是光版，图案，这不，我正打算自己一件一件画上去。怎么样，你要不要帮个忙？”学长一愁，眉毛就成了八字。
“哈哈，当然要帮。”还有他的助理，我们三个一起画了将近3个小时，终于完成。一件一件晾好，关闭电源，下班。
这种不考虑自己辛不辛苦，付出多少的奋斗真是痛快。
学长手上接了好些定制单，临时又来一个老总女儿的老师要参加省里的音乐演出，要送一套演出礼服，这个活儿让学长的助理樊天接了，她在沟通清楚音乐老师的要求之后，连夜把款式图画好发过去确认，通过后又去市场买面料、辅料，纸样出来先用坯布做个造型，修改完就裁面料制作了，看她亲手画好纹样，将衣服穿在模特上一针一线缝亚克力和钻，专注的姑娘真是美。
衣服做好，精致极了！音乐老师一看眼前一亮，相当满意。
还有一次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完成的定制单，诸暨一家书香门第，四代同堂，要为老人祝寿，还要参加省台的晚会，出资二十万为一家老小二十一人定做服装。老人的面料用的是真丝；中年男性用的是暗红色呢料手绣梅兰竹菊；女性用的是大红呢料真丝滚边；小孩用的是土布；再结合每人特征单独进行款式设计。为了让我们更加了解他们，出了三趟差，耗时四十天完成这笔订单。还颇有成就感。
可惜的是，樊天在完成这单之后就离职了，她看不惯老总打着非遗的名义做各种商业活动，当时的我们都太年轻，不知道一个企业存活有多艰难，我也被她稍稍影响，逐渐冷却了对这家公司的热度。
樊天走后，一个人去了云南，收到她从大理、从束河寄来的明信片，看她活得畅快潇洒，我也替她开心。
学长没了助理，看情况可能也不打算再招新的进来，手上的工作没人分担，人在压力大的情况下很容易动怒发脾气，而他一再要求加工资令主管和老板都不痛快，矛盾升级。而我这边的情况也不乐观，商场店本来就没几家，等最赚钱的一家也关了之后，童装基本不用出什么新款了，老总把线上店卖给了别人，专门卖库存。这个品牌的童装最终只剩下公司生活馆里还有展示。我就帮着学长一起接定制款，还有参与一些活动，扎染、手工之类的。
无意中听主管说老总可能想辞退学长，我心一惊。之前虽然也有听学长说过好像他要走之类，但没想到这么突然这么真实这么快。
“学长走的话，成人装和定制单以后怎么办？”我问主管。
“都由你负责，现在童装也不做了，你应该能忙得过来。”
“那为什么不是学长留下我走呢？”
“这个是老板的意思，她想留你。”
年轻气盛啊我，不知道哪里来的火，跑去和老板说不干了，让学长留下。
“羽衣啊，你别冲动，你是我看中的，在大赛上我就觉得你这个小姑娘不错，很有灵气，设计也很有创意，接触下来，我对你工作的态度和精神相当认可的，包括我的爸妈也都不只夸过你一次。所以，我希望你留下，我们公司往后要主力做文创，服装我想放弃先，因为也不赚钱，还要养这么多人，这个时代不转型不行的。”
“我还是坚持，不想放弃服装设计。”
“你再考虑一下吧，不要这么快回复我。文创还是很有意思的，后面你能接触到的更多，不要那么局限。”
“不考虑了，我把手上的工作都交接给学长，也谢谢您两年来的栽培与照顾，希望您和公司越来越好。”
这两年里学到很多，也接触到各种层面的人，最感谢的还是老总给了极大的自由，出款没有限制，只要是我自己认可的就可以做样下单生产，所以离开时还是很不舍很不舍。
大学一毕业，我独自来了杭州，清幽是我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她因为男友在大连，不想异地，就在大连待了两年，但大连的服装业怎么也没有北上广深杭这么有前景，于是打算来杭州投奔我，奈何我已离职奔赴更广阔的天地，她只能靠自己在这座城市起步，说来真是惭愧。
离职后，寄情山水半年多，一个人去了厦门、云南、青海和甘肃，好像受了伤，需要纵情山水才能疗愈，但我依然深深爱着杭州这座城。
于是，转了半个中国，还回了趟家看望爸妈，我又回到了这里，重新开始找工作，重新在这座城市生活。在心爱的城市打拼感觉真好，如鱼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