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永恒村其三
“都中午12点了还不醒你是猪么?”御寰手扒拉着月瑶的脸,刚从公园回来月瑶就一头扑在床上极快的入睡了,完全把公园里的所见以及关于核污水的事情忘在了脑后,像是一只猪,累了倒头就睡。
晃了大概快两分钟,月瑶睁开眼睛看了御寰一眼,然后又马上闭眼接着睡觉,枕头上还沾着少许液体,或许是她睡觉梦见吃美食流下的口水吧。
御寰无法,腿跪在床边,上半身伏在床上,无奈的看着这只猪在睡梦里畅游。他能够看到,月瑶的梦境,在梦里和烤熟却诈尸的带鱼搏斗呢…
做梦,是仍然对某些事物抱有希望的产物,黄粱一梦,是对一日阶级跨越的渴望,南柯一梦,是对一日诸事昌顺的渴望,热恋的情侣的梦,是对如影随形的希冀,即使是庄周梦蝶,也是他对自由洒脱的渴望的具象化。那么说,越是痛苦不堪便越是容易做梦么?
不是。
反而,富足的人也总做梦,侧躺在他们的鹅绒床上,流着口水做梦 因为他不满足,贪求。生活较为贫困痛苦的人,也总做梦,在随着呼吸声而嘎吱作响的破床上,他们做着无法实现的梦。
而绝望到极点的,反而没有那些梦,他们很少做梦,他们恐惧做梦,他们没有未来,即使做梦,也只是对往事的追忆,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让他们更恐惧,他们会走上酗酒乃至吸du的地步。(当然酗酒和吸du,特别是吸du是十恶不赦的)
因为酒和那个,会带给他们幻觉,让他们沉浸在幻觉中,忘却痛苦。
御寰坐在了床上,他没做过梦了,只不过是因为他无欲无求,所有的一切他早已尽在掌中。只不过,他的哥哥,恰恰相反的没有梦。
他能感受到他哥哥的内心波动,他不禁笑起来,嘴角慢慢的上扬,上扬到一定的角度却又开始颤抖,甚至抽搐,眼角开始凝结一些晶莹的液体,映射着中午的光芒。
光辉慢慢从窗孔里流出,伴随着永恒村那久久弥漫的清香,九黎跟蟠寰说着话。
“你不搭理别人也太不礼貌了吧”
“哦”
“啧,整天在屋子里闷着干嘛,外面那么多跟咱差不多年龄的”
“哦”蟠寰瞥了他一眼,内心不禁发笑,咱谁和他们一个年龄
“外面的沙尘暴我看着渐渐也平息了,再过两三天咱就走了,离开了永恒村的路上可就只能吃沙子了”
听到这个,蟠寰突然瞳孔颤抖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窗外,又“哦”了一声。
“你觉得周围树多么”蟠寰抬起头看着九黎问了一句。
“不怎么多啊,怎么了”九黎被这个突然的问题打蒙了,回忆了一下永恒村的环境,感觉永恒村周围的树不很多,就像是残缺的森林。
“哦,吃那么多鱼也没见你补脑子”
村子四周,一些树稀稀散散的分布着,有些树已经老朽的倾斜,在树的一边是风平浪静的永恒村,在树的另一侧,却是滔天的黄沙。就这样奇怪的,突兀的,仿佛中间有屏障似的,将黄沙阻隔。
“九黎”蟠寰站了起来,走近了九黎,他的眼睛微微闭着,眼角泛着些光,“你知道的,我很久没有好好睡过的”,蟠寰顿了一下,抹了下眼角,“我好困啊”。
九黎突然看到蟠寰这样,只得把手放在蟠寰的手上,看着蟠寰。
“我…我,你会一直理解我一直在么么”蟠寰扑在九黎身上,血红的瞳孔里弥漫了难解的伤痛,他手搂在九黎的腰上,手指因情绪激动用力而陷入了九黎的衣服里。
九黎拍着蟠寰的背,低着头说,我在呢,我理解你,我会一直在的,就像几百年前一样。
几百年前,几百年前
我们在哪里
东王境,破败的酒馆,喧嚣的酒局,男孩靠在棕黄色的椅子上,身边的火烛跳动着,照耀着他疲惫的脸,红蓝的瞳孔露出困乏,猫耳无力的耷拉着。
身后的一桌子男人,大声喧嚷着,其中一个光头男人注意到了他,指着他跟酒友们说笑着,低俗可笑的言语从他们臭烘烘的嘴里喷出。
“这个店里有个新来的优品哦”一个男人笑嘻嘻的喊着。
紧接着又是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一阵,这喧嚣的声音,在一声“管事的”中中断。
他们吆喝过来管事的,说了几句话,不一会,那个管事的走到九黎身边。
大概意思是,后面那群男的想让九黎陪酒,九黎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管事的又回去,那些男的阴笑了一下,又和管事的说了几句话,管事的走了。
四周也都安静了。
九黎趴在桌子上,忽然他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警惕感,他微微睁开眼,看见前方酒馆的深处,慢慢走出来一个影子。
那是他第一次见蟠寰,只不过,时机很不对。
他没必要管那么多,他只是个亡命之徒,是个不死的怪物,是个万人唾弃的怪物,肉欲、奢靡、混乱,他见了太多了,杀人、放火、犯罪,他做了太多了,他只是个混蛋,一个永远长不大,一个永远不死(实际不是),顶着小孩子面孔的罪犯罢了。
那时蟠寰慢慢出现在他的眼前,我不知道,九黎有没有注意到蟠寰那肉欲的“衣物”,我不知道,九黎有没有注意到蟠寰大腿上的淤青,我不知道,九黎有没有为他感到可怜。
蟠寰那时颤抖着双腿,走过九黎身边时,蟠寰血红的瞳孔轻轻的瞥在九黎的身上,与九黎红蓝的瞳孔相对视。
那一刻,九黎忽然感到了一种莫大的哀痛与孤独感,仅仅是从那一个眼神,那一双充满伤感与哀愁,又有莫名慈悲的眼睛,一双充满神性的眼睛。
那时候九黎顿了一下,又趴在桌子上,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他想起来不知多久前,自己懵懂着在天地间徘徊,他想起来不知多久前,自己跪在佛像前泪流满面。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无尽的忧愁与苦痛,他看见了无尽的悲悯与慈悲,他仿佛看见了自己。
他是天地孕育的妖孽,他是无亲无故的孤儿,他是无名无氏的妖魔。
他曾一次次追问为什么,而这一刹那,仿佛那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的罪孽,他的过去,他的不堪,在这一刹那通通得到了救赎。
淫欲的脏话,轻佻的动作,喷薄的性欲,在一刹那,伴随着飞溅的血液,破裂的肢体,此起彼伏的惨叫而消失。
…
蟠寰不喜欢说话。这是九黎对蟠寰的初印象。
他总是自己坐着,嘴角总是下撇着,血红色的瞳孔仿佛是无尽的愁绪与怨念的凝结。他睡觉很不踏实,一点点声响就会惊醒,他仿佛没有喜怒,只有拿无尽无穷的哀愁。
他记不清许多事情,他记不清自己来自哪里,记不清自己为什么沦为娈童,记不清为什么自己当时要和九黎对视。只有那一个微显血红的玉佩,他说,一直在自己身上。
九黎有时也会疑问,一个玉佩,怎么可能没有被那些“客人”顺走。蟠寰只会眼睛突然黯淡下来,摇了摇头,又没有说话。
慢慢的,蟠寰开始和他说话,刚开始,蟠寰说话很结巴,后来语速也正常了。
“你为什么救我”
“我也不知道…”
九黎告诉蟠寰,自己活了几百年了,是不死的怪物,只有那么一刹那,仿佛得到了天启。
“我不知道怎么说,嗯…就好像爱是莫名其妙说不清楚的”
“什么话你说的…”蟠寰那时会浅浅的笑一下…只是那种笑,感觉很无力。
九黎也见过蟠寰哭,那时,是一次庙会,九黎好说歹说拉着蟠寰出去了,一路上他们猜灯谜,吃冰糖葫芦,看天上点缀的星辰。街上人很多,蟠寰拽住了九黎的袖子,然后捏住了九黎的手指,最后牵住了他的手。
“我从来不认路,我怕走丢只是”蟠寰看着烟火,对九黎说着。
蟠寰笑的很开心,蟠寰一直笑着,直到他看见…
“九黎”忽然身后的一句叫喊打破了九黎的回忆,是永恒村的辛翰与村长。
“九黎”蟠寰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我也好想感受一下所谓的永恒村啊”九黎不明白蟠寰的意思。
身后,辛翰站在村长身边,看着他们笑着,他们身后的老树枝叶婆娑。
“该醒醒了九黎”蟠寰把手指伸进了自己的嘴里,用力的咬破,将流血的手指贴在九黎眼边,把鲜血抹在他的眼上。
“回头吧九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