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期末考（六）

    “考试结束，全体考生停止答题，等待监考老师收回答题卡后方可离场”，随着考试结束铃声的响起，今天上午的英语考试终于落下帷幕。时间再次来到十一点三十分，和前两次稍有不同的是，林北溪和木静姝两人并没说任何话便各自走开，只有临走前才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仿佛都在告诉对方“我走了，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两人都没作回答，就这样默许对方离去。

    木静姝会有什么话要对林北溪说呢？心想早上独处的时候都已经说过了，而且那个拥抱已经不算暗示了，算是明示林北溪可以和自己在一起，而他为什么还要犹犹豫豫，迟迟不肯跟自己说那些表白的话呢？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还是说已经移情别恋，喜欢上其他人了？这个绝不可能，我深信他。他生日这么隆重的一件事，居然不就此向我袒露心声，我都已经准备好作出接受他的反应，这人真是无可救药，一次又一次错失机会。思潮起伏，已经走到明德楼一楼楼梯入口处，险些被赶去食堂的人撞到，她抬头看着灰蓝色的天空，想着自己如果再穿上那件蓝色的连衣裙，是否能融入其中，成为天空的一部分，这样每当林北溪望着天际的时候，就可以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连同他的想法也洞悉一二，再也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而林北溪也来到了停车棚附近，仰望同一片天空，他总觉得灰灰蒙蒙不太清楚，蓝得没那么深沉透彻，要是像邂逅她那天一样，天人合一，深邃发亮，那该多完美。林北溪心想，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桎梏自己，总是那么小心翼翼地准备表白那件事，简单的一句话，加一点深情，加一点诚实就足够了，不用什么华而不实的用书信文字表达爱慕之情，或许他想有一个完美的结局，要用足够分量的东西来作为佐证，证明自己钟情于她，深深地喜欢上她，那这东西必定是那封会改变未来的，已经起好标题但尚未完成的情书。

    下午三点四十分，开始进行最后一门历史科的考试。考生们经受了大大小小八个科目的历练，开始产生松懈的心理，加之放假在即，大家的心早已飘荡回温暖的家里。虽然现在五班的监考老师恰巧是班主任李明辉，但还是改变不了这个现实，所以在开考前他就强调要认真对待每一个科目。现在他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管教的学生，才发现仅有少数人在认真答题，值得欣慰的是，里面包含班长木静姝。

    李明辉籍着监考的便利，绕着教室不停地转圈，途经木静姝座位的时候，故意驻足在她的身边，观看她试卷的完成情况。卷面整洁，答题区密密麻麻写满小字，没有任何一道题目是空白的，虽然看不清楚上面写的什么字，心里忍不住表扬木静姝，这孩子真不愧为我的左右手，心满意足地走开。木静姝看着他的背影，绷紧的心终于松弛下来，长呼一口大气，心想班主任果然来我这里看，不过也不知道他能看出个什么结果，我猜他肯定看不懂，历史这科我有十足的把握能拿高分，毕竟每一堂课我都有认真去听，知识都是自动进入脑子的，如果这样还考不好，我就，我就……把责任全部推卸到我旁边那位老师身上，要不是他不靠谱，我会这样吗？想到此处，不由得笑了笑，笑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要是让林北溪知道木静姝有这样蛮不讲理的想法，肯定会先埋怨几句，然后默默承受，反省自己的错误，努力改正，最后令她改变这个想法。如果真按照林北溪这样做，木静姝恐怕会耻笑他这个人为什么这么较真，不过只是两个人各自的性格差异罢了，木静姝主攻，不停通过言语和肢体语言调动对方，林北溪喜欢被动防守，见招拆招，兼爱非攻。

    下午五点半天色慕白，半昏半睡，朦胧一片，像纸张通过浆糊贴在残破的墙壁上，靠着仅有的黏性维持着关联。期末考试终于落下帷幕，与之挥手作别的是万千辛辛苦苦为高考拼搏努力的学子，其中当然有木静姝。现在她正在整理书本准备回宿舍，心想着考试终于结束了，给自己这次考试打分的话，她会打九分，除了那天生物考试作弊以外，其余科目自我感觉良好，没重大闪失，也没觉得自己哪里犯了明显的错误，反正自己最近半个月的努力会在三天后揭晓，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

    班级其余同学在短短不到十分钟就已经全部散去，在此后几分钟有几句对话可以细心玩味一下。

    装着生日礼物的书包悬挂在林北溪左肩上，临别在即，自然少不了跟木静姝告别一番，同时再次感谢她今天所做的一切。他等和自己相熟的人离开后才悄咪咪地来到木静姝跟前，跟她道：“你考得怎么样？”木静姝先是一惊，转眼看到林北溪的到来，心里刚才还在埋怨他考试结束后怎么不来跟自己分享喜欢，默默无言地走回自己的座位，这是几个意思，不想面对我吗？早就想找个人倾诉一下考完的感觉，所以现在难以喜悦地回答道：“总体来说考得很好，多谢你之前辅导我。”灿烂的笑容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总是能让人开心坦诚地进行有效的沟通，尤其是现在木静姝的笑容，充满着喜悦和期待。

    林北溪连连晃动右手，谦虚地道：“不用谢我，谢谢你自己吧！”木静姝问：“为什么？”林北溪早已背熟答案，缓缓说道：“因为你慧眼识珠找到了我，从你身上我也获益良多，就是无时无刻地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我看到了你的努力，而你也深深地激励着我往前行。”木静姝心下有些疑惑，如果按照他的说法，我更像他的老师，不过他这句话总觉得怪怪的，听起来文绉绉，一点也不自然，便问：“你这回答是不是提前想好的。”林北溪一看被识穿，笑道：“果然被你看穿了，在你面前我好像没什么秘密可言。”木静姝自信道：“这个倒是，灵舟之前还说你城府极深，看来不过如是。”林北溪并不反驳，心想这仅仅是对你而言。

    木静姝见他不说话，继续说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你不可能只是来问我考得怎样吧，是不是有重要的话要告诉我。”林北溪也没想好要不要在这刻就向她袒露自己的心声，因为他并没太大把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许久才回答：“没了，我就是来问你这一句。”木静姝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以为这可能是她整个学期乃至整个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之一，没想到是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刚才还自信能将他看透，现在看来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小声问道：“真的吗？”林北溪也不犹豫，直截了当说道：“真的。”木静姝倍感失望，盈泪满眶，忙着收拾东西，并没理会林北溪。

    林北溪见状，细想过后心里大喊不妙，刚要发问就被木静姝的话打断，只听到她柔声道：“那我走了，有缘再见。”头也不回，径直离开。林北溪连忙追上去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木静姝心已灰透，也懒得和他多作纠缠，只冷冷地回答一句：“你没做错。”林北溪知道事情要糟，想着通过言语来解决问题是不可能的了，情急之下想到一个歪主意。

    仍旧是灰灰沉沉一片灰白盖在明德楼头上，走廊上来往行人并不多，全都集中在一头一尾，中间只有一个拼命往前赶的木静姝和一个在后面拼命往前追的林北溪。只看到林北溪左脚绊右脚，身子失去平衡，噼啪摔在地上，惨叫一声，痛苦地呻吟着。木静姝闻讯而来，第一时间冲到林北溪的身边，满怀亲切地问：“你没事吧？”林北溪坐在地上，喘着大气，一边傻笑，一边对着木静姝说道：“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我故意摔倒的。”木静姝轻轻推了他一下，哼了一声，羞怒道：“谁关心你，我只是来提醒你别赖在地上不走，碍着别人行走。”但眼神难掩关心之意，肢体上的表现则更为诚实，伸开两手就要扶起林北溪。

    没想到林北溪反而拒绝了她的好意，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说道：“其实我真的有件事要对你讲，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木静姝现在兴致全无，他说什么也听不进耳朵的，于是诘问一句：“你不是没有话要说了吗？现在反悔了？我可不想听。”林北溪的确拿她没办法，模仿木静姝说话的腔调，说道：“好吧，那你不愿听，那我也走了，有缘再见。”木静姝心想这个人是不是撞邪，给他说话的机会又不说，好了到我不想听了，又偏要装作一脸深情欲言又止的样子，现在还模仿我刚才的话，摆明就在耍我，心里越想越气，大喝一声：“站住。”

    走廊的灯已经亮起，散出明亮的光线像是为了区分渐渐昏暗的天空，明德楼建筑边缘也是如此，将明与暗，室外与室内，划定一条明确的线条将其分割开。林北溪站在原地看着木静姝，脸上并没复杂的表情，有的都是愤怒中带着深情，只听到她道：“其实你的心意我比你还要清楚，但你一拖再拖，这究竟是因为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林北溪这才把内心的想法认认真真地表达出来：“我对你的感觉一直处在一个很微妙的状态，每当我主动接近你，有时会很紧张很担心自己说错话，想快快离开你，但就是这样，一旦距离你远了，又想念你在我身边的日子，那种亲近甜蜜涌现在心头。所以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一直处在这两者的中间，畏首畏尾，不清楚要表达些什么，经常性说一些无聊的话吸引你关注，就是不想失去对你的热情，同时让你知道我一直在你的身边，一旦我退却到离你太远的地方，我又开始担心你的状况，但我又不能离你太近，我怕我会做一些傻事。”

    木静姝被他这番话弄得有些糊涂，心想“太近、太远、距离”说的都是什么啊，喜欢一个人不就应该袒露自己的心声，表达对她的爱慕以及一直陪伴左右吗？他未免想得太复杂了，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从未向我说出“我喜欢你”那四个字，这才是我失望的原因。

    林北溪见她不说话，挠了挠头，留心观察她脸上的变化，小声试探一句：“你不说话，那我走了。”木静姝也不去多想了，干脆一心等着吧，等到眼前这个可敬可亲的人憋不住了，再答应他也未迟，心里释然，松了一口气，缓缓道：“好吧，我总算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了，不过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林北溪见她脸露光彩，看来是放下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做个手势，恭敬说道：“还请你明示。”木静姝被他逗乐了，莞尔道：“不要忘记你，那个拥抱你还欠着我呢！”说罢转身盈盈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天空下起小雨，夹在寒风中飘落至明德楼，稀稀疏疏，一滴一滴地拍打着走廊护栏上，赋予岁月的痕迹。整理书包后林北溪也朝着反方向离开，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他身后楼梯入口处，有一双眼睛正在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口上还喃喃着一句“真是个足斤足两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