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灵舟(下)
阮灵舟又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字句:“可惜好景不长,这件开心的时候并没有持续多久,隔了一天时间下午第三节下课期间,当事女孩就是那个说喜欢‘烂笔芯’的人找到了他,在教室外的一片空地跟他说了一句:‘你不要误会呀,其实她告诉你的消息是假的,也是说其实我并不真的喜欢你’,他站在原地足足有半分钟,最后勉强笑着说了一句:‘没关系’,然后握紧拳头走回教室里去。”
木静姝疑惑地问:“你怎么记得这么多细节,甚至连对话也记得这么清楚,你就是那个拒绝别人的女孩吗?”阮灵舟抓起木静姝右手的食指轻轻弯曲,然后在食指背上的第二个关节位用力按下去,只听到清脆“啪”的一声并伴随着木静姝的惨叫,两眼汪汪地看着阮灵舟,但心里并没有咒骂她。阮灵舟松开她的手才道:“那当然不是我啦,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我和他的关系还会这么好吗?我是刚好上完厕所,路过的时候看到他们俩,起初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我听完别人的描述之后再回想这件事,发现两者不谋而合,至于那些对话嘛,大概意思是这样的。”木静姝一边用嘴呼气吹着自己的食指,一边听着阮灵舟的对话,心里在想,这不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吗?为什么说这件事情改变了他很多呢?正疑惑间,他们来到了一家名叫“小玩意”的礼物店,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有趣的东西,两人一同进入这家店铺,都想为对方选购一件喜欢的礼物。
阮灵舟拿起一个水晶盒在看,嘴上继续描述后续的事情:“后来因为这件事他伤得很深,连发了几条动态来说这件事,我印象比较深的一条就是‘原来一切上天的玩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在下面留言说:‘你怎么了’,第二天他就跑过来跟我说再也不相信女人之类的话,反正跟我说了一大堆,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敷衍过去。”木静姝在一旁摸着铃铛的流苏插话道:“这不对呀,他明明已经不再相信女人了,为什么还要找你倾诉,这一点我没明白。”
阮灵舟解释道:“可能是因为觉得我在他心中是为数不多值得信任的人,而且他那时候看起来很悲伤,如果我再不理睬他,万一他想不开怎么办,作为他的同学,好同学之一,我宁愿听他宣泄出来,也不愿他出事。”木静姝挪了两步,道:“你果然很伟大,后来他怎么样了?”阮灵舟正拿着一个木制的盒子在看,打开盒子后香飘四溢,原来是个用来装花瓣的盒子,闻着这股清香。阮灵舟缓缓地道:“后来?后来他就自动恢复正常,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傻一愣的,只不过他在对待异性的时候,非常的谨慎小心,谈话变得非常冷淡,非必要还不说话呢!所以自此之后他再也不跟我决斗,总是避着我让着我。”
木静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觉得这个人怪怪的,每次跟他接触,总是有一种很唐突的感觉,原来就是这个原因。”阮灵舟已经选好要送什么东西给班长,笑着道:“所以呀,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情只能由你来打开他的心结。”木静姝脸上血丝渐渐膨胀,眼神有些迷乱,有些不知所措,埋怨阮灵舟:“你胡说什么,他这件事我不想理会,我也不是那个解铃人,你再说我就挠你啦!”阮灵舟最怕别人挠她,只好缴械投降,不再说那个“烂笔芯”了。
两人各自挑选了一件礼物送给对方,阮灵舟选的是一只白色的马克杯,而木静姝选的则是一个中国结系着的风铃,临走前阮灵舟还借了店铺老板的大头笔在马克杯上画了一首小船,寓意着这是一艘“灵舟”为你引航,木静姝不禁被她这一举动惹笑:“你这个人呀,送的东西真有意思,还要加上自己的墨宝。”阮灵舟看着风铃,心里在想要挂在哪里,木静姝看她想得入神便问:“等会我们要去哪里吃饭?”阮灵舟仔细想了想自己也很少在外面吃饭,吃得最多的就是那一家桂林米粉,指着前面的十字路口道:“这里拐过去走大概一百米有家桂林米粉,我们不如就到那里吃吧。”木静姝很满意这个安排,又挽着阮灵舟的手臂,糖黏豆一样结伴而行。
黑压压的天深不见底,古老的月光今天没有露面,灯光夜市背后是为生计忙碌奔走的人聚集地,桐山大道十字路口没设红绿灯,向来都是凑齐一堆人结伴过马路。
今天来往车流不算太多,林北溪很轻松地一个人穿过了马路,穿过中央绿化带那块“南无阿弥陀佛”小石碑的时候,他比平时更加恭敬,合上眼睛默念这一句话。离开路口没走多远,在高山榕树底人行道上,看到两个熟悉的背影,林北溪心里在想,不会这么巧吧?可下一个瞬间他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两个人就是木静姝和阮灵舟,因为他认出了那个红色的小布袋。林北溪用力蹬单车,加速超过,他想着假装看不到就能避免遇到后的尴尬了,至于为什么会尴尬,他是不太想机械性地打招呼,“hi”的一声说一些设定好的话,他总是回避这些问题,等到避无可避的时候再去面对。
借着路灯的灯光,阮灵舟一眼就认出这个飞速路过的人是林北溪,心里在想,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是时候帮你这个“烂笔芯”做今天最后一件好事情了。她眼睛看着即将消失在斜坡尽头的林北溪,她问:“你刚才看到了吗?”木静姝还沉醉在食物带来的喜悦当中,突然被阮灵舟这样一问,反问了一句:“看到什么?”阮灵舟指着在骑自行车的林北溪答道:“那个人呢!”
木静姝努力眯起眼睛想看清楚她指的是什么,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摇了摇头道:“没看到,我猜你说的肯定是林北溪。”阮灵舟赞赏道:“看来你还是挺聪明的嘛,不过说一件认真的事给你听。”木静姝看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知道这一定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便问:“是什么事情?”走读回校的同学在她们身旁穿梭而过,三三两两,散落在斜坡。
阮灵舟左手食指在校服裤的铭牌处不停搓动,思考再三才将心里的话说出:“你也知道我没办法辅导你这个残酷的事实,所以我想向你推荐一个人。”木静姝已经猜到她推荐的人肯定是林北溪,正想问为什么,阮灵舟好像知道她会问什么一样,抢着道:“我知道你已经猜出那个人是谁,你先不要说话,等我把话先说完好吗?”那只冰冷的手再次抓住阮灵舟,一阵寒流冲刷全身,她任由木静姝牵着自己,内心想说的话太多,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便把最先想到的说出来:“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并不是因为我跟他相熟就偏袒他,而是他确实很合适当你的辅导。你别看他平时古古怪怪的样子,他很热心帮助别人的,他成绩你是有目共睹的,除了英语之外,你可以请教他所有其他关于学习的问题。他这个人虽然给人看起来满是心事的样子,但其实他单纯得很,经不起别人套话,所以总是被人骗,被人认为好欺负。认识他之后我最大的感受就是,这个人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什么事跟他说都可以,他也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别人,他总说,白天不说人,夜晚不说鬼,从来不会在别人背后说三道四,这也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木静姝看着阮灵舟,手背已经温和起来,静静等她把话说完。
阮灵舟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经常都梦见你,相信是喜欢上你了,如果你不想给他机会的话,可以不接受我的建议。毕竟要你开口说需要他的帮助,是很艰难的一件事,就好像你也承认对他有一点意思的样子,作为女孩子我也替你担忧班里的流言蜚语。总之,决定权在你手上,凭你的内心做决定吧!”这一番话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阮灵舟心里在想,好久都没有跟人说过这么长的话,就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进去。
木静姝这刻却在想,她说得不无道理,我认识他时间虽然不算长,平时也没几句话,如果我突然跟他说让你来辅导我,他会怎么想呢?会觉得我是来投怀送抱的抑或会觉得我是走投无路才被逼来此下问呢?反正不管说,这件事对我来说都会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如果自己能从他身上获取的知识抵得上这一部分,我觉得值得,但问题就在于他是不是真心坦诚教导,还是有其他的鬼主意,这一点不明确,也存在一定风险,所以我还是先观望着吧,等到逼不得已再考虑这件事。
田间传来几声虫鸣,蛙声此起彼伏,合成一首动听的乐曲,木屋屋檐底下有一盏油灯,火苗在不停晃动跳跃,像是独舞皮影戏的小人物。
木静姝两人已经来到了学校门口,看着匆匆忙忙赶往明德楼晚修的同窗,木静姝终于开口打破了长达几分钟的沉默:“灵舟,你说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阮灵舟以为她也有很多话要说,谁知道她戛然而止,便问:“你…还有其他的话要说的吗?”木静姝确实是有一肚子要说出来,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被阮灵舟这样问起,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清自己的独白,便小声地道:“我这个人总是放不下身份做一些事情,我的胜负心决定了我做一切事情都要做到最好,记得初中有一次参加绘画比赛,为了赢得第一名,通宵画了一夜,结果只获得第二名,我当然不服气啦,直接去办公室找评判的老师为什么,他就说虽然你画得很认真仔细,但忽略了我们这次绘画的主题叫自然,自然除了是外界的自然以外,还有其他一层的意思,你看你的画,刻凿痕迹过于明显,你一心想赢,反而疏忽了绘画最重要的东西,要随心而行。这一番话把我说得无法反驳,我那时候是真的想赢,想在母亲面前表现一下。所以你能理解我为什么这么介怀我中段考考得这么差的了吗?除开班长这个要素,我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阮灵舟有些惊讶,这副小小柔软的身躯下竟然包裹如此强大的内心,她安慰道:“我明白你,我明白你。”
昏暗的光线被黑夜吸收了大部分的能量,阮灵舟看到木静姝眼角有颗闪闪发亮的明珠缓缓滑落,牵着她的手静静穿过林荫大道。